弗洛伊德认为潜意识非常重要,他把开发潜意识当作了自由联想的唯一途径。起初,我并没有认为这有什么不对,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研究,我发现这是一种非常片面的观点,并不准确。例如,我的一位老朋友在俄国的火车上体验了这样一个经历,他对俄语一窍不通,但是当他把目光停留在用俄文写成的报纸上时,他却产生了一些冥想,他脑中的意识开始因为这些文字而乱窜,并使他记起了过去很多悲痛的经历。这些经历是他意识层面已经忘掉的事情,当这种潜意识的情感又一次被激发,他的心情瞬间低落下来,甚至有了砸碎车厢玻璃的想法。
朋友的这段有趣经历使我大受启发,我意识到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要探究人的潜意识,未必要用做梦作为探求的出发点,方法其实有多种,我们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比如接诊一个病人时,我们可能无法在一定时间内准确了解他的梦境,因为他很可能在这半年之内都不会做梦,在这种情况下,弗洛伊德的思路就只会延误病情。
所以,梦对于研究潜意识来说并不是唯一的途径,但是,梦相对于其他方法也有一定的特殊性。在梦中,我们无法自由地控制自己,也就是说,在梦中,意识很难对潜意识的内容产生影响,这也就决定了从梦中推导出来的情感和欲望往往比在冥想中得到的结论更准确。
一般情况下,梦中的内容具有明显的目的性构造,它往往暗示着某种要素。因此,我们在分析梦境的时候,应该把重点放在梦的内容和形态上,而不应该让意识肆无忌惮地流动。这种思想是心理学发展的转折,它引导我们关注梦的内容,而远离那些不切实际的联想,简单来说,就是引导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在有关梦本身的思想上。
在很多情况下,肆无忌惮的联想会使研究者曲解梦的内容,陷入不切实际的遐想,而始终抓住梦的内容就像地球围绕太阳转一样,这样才能永远不偏离轨道。所以,我在探究病人的梦境时,从来都是专注于梦境内容本身。例如,我的一位病人经常会梦到一个酩酊大醉、浑身脏兮兮的女人,在梦境中,这个女人很像他的妻子,但在现实生活中,他的妻子完全不是这样一种形象。所以,这个梦会使病人觉得异常荒诞,如果我们允许病人以自由联想的方式来描述自己的梦,那个病人就会理所当然地掩盖在梦中令他感到不愉快的暗示,这样,他的描述就会变得非常主观,其真实性将会大打折扣。
但如果我们要求病人不加任何联想与修饰地描述梦境的内容,就可以排除很多不必要的干扰。我们可以得知,这个梦主要表现了一个堕落的女人形象,而这个堕落的女人和这位病人肯定有密切的联系。后来,我发现,这个堕落女人的形象就是该病人心中的阿尼玛。
在20世纪,学者们根据人体的器官和各种结构,推断出每一个男人心中都存在一个女性元素,即阿尼玛。这源于男性的自卑心,也就是说,在行为举止上看起来相当正常的一个人,也很可能在内心深处有不为人知的另一种情感。梦境的内容完全可以和这些知识相结合,我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位病人的梦境在对他说:你在某些方面就像个邋遢下贱的女人一样。也就是说,潜意识在暗示病人他并不完美,他还有许多严重的缺点。当然,这也只是推测。
另外,做梦者会有意或无意地忽略梦中的主要内容也很容易理解,这源于意识会本能地排斥潜意识和各种未知的因素,很多学者称之为“厌新症”。简单来说,这是做梦者对新生事物产生了强烈的恐惧心理,就像原始人对那些平时没有见到过的自然现象会产生本能的抗拒一样。可悲的是,对于一个新理论的诞生,现在的很多文明人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和原始人没有多大的区别,他们会立起高高的心理屏障,以使自己不受到新生事物的影响,即使这个新生事物更加符合真理。
在人类的历史中,很多科学、哲学和文学等领域的先驱都成了“厌新症”的牺牲品,20世纪的天文学家哥白尼由于提出日心说被火烧死就是一个最典型的实例。现在,心理学作为一个新兴的学科,也必然会受到各种各样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