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患者中,有一位25岁的青年向我描述了他做过的一个梦:高耸的山峰上有一个祭坛,祭坛附近有一个石头做的棺材,而棺材上刻有他本人的雕像。一个蒙面的人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闪闪发光的圆轮一样的法器。这时候,患者自己仿佛已经死亡,并有恐惧感和茫然若失之感。但一段时间后,当他的全身都被法器的光芒笼罩之时,他才感觉到一种幸福感和力量。
在梦中,攀登山峰预示着这个青年敢于接受各种挑战和考验,他迫切地希望完全掌管自己的意识。他幻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战争困难,用竞争的方式通过考验。实际上,他根本办不到,因为在祭坛上,他的对手比他强大太多,而他的任务也不是战胜对手,而是服从这一股强大的力量。所以,他才感觉自己仿佛要死亡。而当他放弃抵抗、遵从这种安排的时候,他突然又焕发了生机,这其实就是一种死而复生的体验、一种复活的象征。
我们从孪生子的故事中并没有看到超越一切的力量,这在成人仪式中得到了印证,因为在那里,青年学会了服从与谦卑。从这个患者的年龄来看,他应该已经通过了考验的阶段,但他却仍然停留在某处无法前进,最后患上了神经官能症。对此,他只能求助于我。而我对他提出的忠告与部落的巫医为他提出的忠告是一样的,就是放弃攀登山峰的努力,勇敢肩负起自己的道德责任。
从女人的生理上分析,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服从这个使命是完成成人仪式必不可少的元素,她们的成人仪式主要强调的便是被动型。这在女人的月经周期上就能看出来,在这段时期,女性的身体和心理状况都会发生一定的变化,而这种变化不以人的意志为改变,是女性无法抗衡和控制的。由此可见,月经周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女性成人仪式的一个重要结构部分,它使女性服从超越自己之上的神秘力量,只有这样,女性才会心甘情愿地履行自己的使命,就像男人服从于他在群体生活中所履行的使命一样。
另外,女性和男性一样,在成人仪式中也要接受各种各样的考验,感受新生命的诞生,献祭就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这样的仪式有助于女性摆脱和自身相关联的各种关系的束缚,成为一个意识程度较高的个体,而男人则正好相反,他们是牺牲自己的个体意识,以便和女人更好地融为一体。
我们所看到的成人仪式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解决男人与女人的对立矛盾,并让他们彼此和睦相处,这时候,男人的渊博知识在女人面前表现出来,而女人的关怀备至也在男人面前尽情显露,两者的结合便成为婚姻的象征。从古代神话的起源到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这始终都是成人仪式的重点。但是,现代人很难掌握这一点,对此,婚姻时常出现危机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在一位青年患者的梦里,牺牲主义和婚姻主题混合到了一起,当我询问他的个人经历时,得知他爱上了一个女子,但却不愿意同那位女子结婚,因为他认为婚姻就像一个带着枷锁的牢狱。他产生这种想法的根源是他的母亲,在他的童年,母亲对他管教甚严,而他的岳母则和他的母亲有很多相像之处,也是咄咄逼人的长辈。因此,他怀疑自己的妻子在未来也会像他的母亲一样试图控制他。
他告诉我,他在梦中看到自己正在和未婚妻跳一种仪式的舞蹈,就在他们旁边,也有一对夫妻在跳舞,只不过他们比较年长。但患者觉得,这对夫妻虽然在表面上看起来非常亲密,但他们之间却有着一定的个性空间,也就是说,他们之间并不是简单的占有关系,而是一种高境界的婚姻,一种既有无限关怀又不会磨灭彼此个性的婚姻。患者觉得,如果他和未婚妻能做到这样,那婚姻就不再可怕。
接着,场景变换,四个跳舞的人分别站在祭祀场的四个角上,并且各自与自己的爱人面对面,跳着一种更激烈的舞蹈,手中也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把短剑,并不断摆动着拿剑的手臂。这让患者想到了一种相互攻击和相互顺从的更替现象。在舞蹈结束前夕,四个人被要求将短剑刺进自己的喉咙,患者亲眼看着那对年长的夫妻和未婚妻死在了他们自己的短剑下,而患者本人却因为恐惧而迟迟不敢动手,他跪在地上,内心充满了自责和羞愧。
这个梦让病人感觉到自己已经有了迫切希望自己变化的想法,以前的他是一个过度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经常孤立自己,寻找一种虚幻的安全感,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他深深地感受到了母亲的控制所带来的恐惧。他深刻地认识到,只有放弃自己的过去,他才能不再与世隔绝,才能打开自己的心扉。而梦中那两个年长夫妻的相处使他看到了希望,他没有自杀也预示着他将以一种相互关心,而不是英雄现身的方式与他人和谐相处。于是,他勇敢地和自己的未婚妻举办了婚礼,婚后,他感到生活圆满融洽,婚姻生活也并没有他先前想的那样压抑,事实上,婚姻让他更好地感受到了人生的真谛。
除了因为童年的阴影而对婚姻产生恐惧的原因之外,心理正常的年轻男子也有可能会害怕结婚。从某种意义上说,结婚属于女人的成人仪式,在这样一种仪式中,男人深深地感受到,自己在以前可能是一个英雄,但在这里却什么也不是。因此,在很多原始部落,我们可以看到很多抢夺和诱骗新娘的抗争仪式,因为男人并不喜欢屈从于新娘的意志,也不希望承担起婚姻内的各种责任。
另外,女性也并不一定会对婚姻充满信赖。我曾经遇到一位女患者,她为丈夫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并忍受着一段时间的家暴,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挽留住婚姻。她做了这样一个梦,在梦中,一个男子跪下来向她求婚,但不知为何,她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然后,那个男子准备把手中的戒指给她戴上时,她却因为紧张伸出了自己右手的无名指(正常是左手),这代表了一种拒绝和抵触。
这个梦境并不难解释。她也跪在地上证明了她的自卑,是一种服从的态度;她能伸出无名指,证明她内心是认可眼前这位男子的,而用右手戴象征着她在人格上服从于眼前的男子。而实际上,婚姻是自然而然且彼此平等的结合过程,并非她所想象的绝对的从属意义。她的恐惧根源就是害怕在这种男性社会的婚姻中丢失自己的人格,沦为婚姻的牺牲品。即便如此,神圣的婚姻仪式仍然是至关重要的,它对女性的心理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