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院哲学用了数百年的时间讨论共相的问题,而且诸学者也在努力思索如何在没有裁判的情况下证明自己的主张。法国哲学家阿伯拉尔就一直致力于共相问题的解决,他曾经疯狂地爱着美女赫露娃丝,为了得到爱,他不惜卑躬屈膝。了解阿伯拉尔的人都知道在他的思想中不允许对立的存在,他的人生观影响到了他对哲学的态度,于是他把缓和对立作为自己生命的重要目标。
现实中的阿伯拉尔就是一个典型的折中主义者,他不停地批判周围所有关于共相的理论,又从中吸取自认为有用的东西。这导致他总是围绕着论点进行无休止的讨论,却从来没有提出决定性的结论。因此,他在共相方面的论述让人觉得晦涩难懂。虽然在他的眼中,人们所接受的理论大部分都是错误的,但他还是用尽所学的知识去调和两种对立的理论。这使得他的立场并不鲜明,即便是与他最亲密的那一批学生,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唯名论者还是唯实论者。
试图平衡两个对立观点的做法很容易导致思维混乱,这就导致了辩论的哪一方都不承认阿伯拉尔的理论,以至于很多人认为他的理论在很多情况下都是前后矛盾的,连他本人都解释不清楚。一方面,阿伯拉尔从唯名论中得出了共相只不过是词语的理论,也就是说,共相只是一种用语言来表达的概念;另一方面,他又从唯实论中吸取了这样一个理论,即个别的事物因为具有很高的相似程度而组合成一个整体。因此,阿伯拉尔以概念论作为自己的根基,提出了如下理论:
无论个别的事物有多么繁杂,或者它们存在多少差异,我们都可以用一个统一的概念将这些事物联系到一起。因为不管哪个个体,只要他在心理的作用下感知到了事物之间的相似性,那么从刚开始的时候,这种一般性的概念就已经确定下来了。简单来说,就是一般概念会在真实的感官系统下自发涌现出来。
我们由此可以推导出,对于客体的移情和抽取并不是特别困难,观念的真正基础就是相似性。虽然经院哲学家们对灵魂的研究已经颇有成就,但他们对于心理学却茫然不知。在所有的科学中,心理学是出现最晚的学科,如果当时心理学存在,那么,阿伯拉尔肯定会从灵魂的意义上寻找更为合适的调和方式。哲学家德·雷米扎在他的文章中提到:
共相在纯粹的逻辑推理中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的概念。在阿伯拉尔的思维里,物理学是超验的科学,而非依赖于经验。在心理学中,事物的种类和属性重新被构建,我们可以这样说,在物理学和其他的逻辑学科之间有一门可以起到调和作用的学科,那就是心理学。阿伯拉尔就是在心理学中找到了概念的产生根源,并对各种存在物进行了理性的分析。
无论在哪个时代,共相和事物的先后问题都是争论的核心,即便经验哲学已经没落,争论还是以一种更新的形式存在。这个问题关系重大,而争论的结果一直是摇摆不定。从远古时代到19世纪初,唯实论一直占据着主导地位,但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唯名论赢得了更多的支持。但是,在这个时代,唯名论和唯实论的争论已经不再像中世纪那么激烈了,因为心理学这门调解性质的学科出现了,它把两者的优缺点结合到一起,使它们同时存在。虽然今天人们也没有看到心理学的巨大作用,但谁也不能否认心理学没有这样的能力。
不论怎样,阿伯拉尔都算是一个胜利者,虽然人们对他的立场百般责难,但他的观点从本质上说是时代的进步,他用客观代替了极端,用更加科学的方式论述了自己的哲学观点。共相在唯名论者的眼中只能算是一种词语,事实也的确如此,唯名论的出现使词语和事物之间那种神秘的魔力消失殆尽。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这是一个伟大的成就。可对于那些不关注事物本身,只关注从事物中抽象出观念的人来说,这不能算是成就。
阿伯拉尔认为,一般概念确实只是词语,但谓语包含的内容却非常广泛,而观念则是人们对事物所进行的感知与思考。从这点来看,阿伯拉尔属于唯名论者,但又不完全是,因为他也认为共相比词语更具有现实性。阿伯拉尔看似相互矛盾的理论必然会受到极大的抵触,但他还是努力将其建立在理性主义的思想之中。
我们必须要知道,唯名论和唯实论之间的根本矛盾点是心理上的,而不是实际上的。这种心理上的差别通常会被归结为观念的差异。如果某个人很关注客体,那么他一定会站在感官的角度来认知;而如果某个人对观念感兴趣,他们则一定会站在观念的角度来认知。对于前者来说,抽象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对他来说,事物不是通过思考而存在的,而后者则恰恰相反。对于一个关注客体的人来说,如果他不知道怎样进行心灵补偿,那么他就只能算是唯名论者。如果心灵补偿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那么他就会得到某种先验的力量,其逻辑思维也会显著提高。特土良就是一个依靠情感补偿成为逻辑学家的人。
我的这些推论指出了阿伯拉尔理论中的不足之处,我们也知道了阿伯拉尔费尽心力所达到的和解也不可避免地带有片面性,因为他只是指出了唯名论和唯实论的对立之处,确切地说是逻辑和论证上的问题,却从来没有关注心理上的实质。再者,无论看起来多么全面的逻辑推理结构,都会将客观事物所具有的直接性和形象等特点去除,这就很容易失去同客体的紧密联系,而这种联系是外倾型人格最重要的东西。
因此,无论采取何种态度,要使两种类型达到完美的和解都是非常困难的。但这并不代表人就应该保持一种心灵分裂的状态,人也不可能在这种状态中一直生存下去。这不仅仅是人格分裂的问题,还关乎人与客观世界的关系问题。这是一个最核心的问题,遗憾的是,唯名论与唯实论的矛盾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必须要寻求第三方力量的介入。
理性缺少一种感觉,客观事物缺少的则是心灵的东西。然而,观念和事物都保存在人的大脑之中,并达到了一种相对协调的状态。如果心理不能使我们了解生命的意义,那么观念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反之,如果心理不能感知周围的世界,那客观的事物也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假如灵魂的存在不是事实,那谁又能说出真正的事实呢?生命的意义就是在灵魂和心理的作用下,将客观的事物与观念结合起来。也就是说,只有心理所具有的独特生命力才能体现观念的价值,使感官与直觉发挥作用。
对人来说,心理活动是生命意义的体现,是永远不会停止的创造性行为,我们不可能像动物那样,被动地利用感官刺激来认识外界。每时每刻,我们的心理活动都在制造一种现实,而我只能用一种幻想来模拟这些心理活动。幻想来源于情感和思维,既属于直觉,也属于感觉。在幻想中,心理各功能密切配合,有时显出最原始的形态,有时则表现出创新性形态。因此,幻想可以非常清楚地表达心理的特殊活动,其富有创造性的特点可以帮助我们解决许多不可知的问题,它是一切可能性的创造者,可以将内部心理与外在的世界统一起来。幻想是内倾与外倾、客体与主体之间的复杂关系和矛盾的中间枢纽,现在如此,未来也如此。
如果阿伯拉尔当初能够认识到唯名论与唯实论之间存在的心理差别,那他就会在逻辑上利用幻想来调和二者的矛盾,这是最好的方法。在科学界,幻想一直被当作旁门左道,但我们也应该知道,立足于情感的心理学是不能脱离幻想而存在的。但是,幻想基本上都是无意识的产物,不能被人为地控制。这导致它总是无法和意识达成一致,甚至与意识对立。和幻想一样的是梦,它比幻想的怪异性和非控制性程度更高。
通常,个体的潜意识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幻想,而个体的人生经验也对幻想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因为理性在人心理中占据的分量不同,所以每个人的潜意识产物也各不相同。为了统一幻想或者消灭幻想,很多经院学派都会想方设法压抑个体的潜意识活动。例如,他们会用一些固定的象征来代替个体不同的潜意识象征。可以这么说,大部分的经院学派都是用一种看似终极的理论或事物使人们相信某种永恒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