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发跨世纪争论的“波菲利”问题

时间:2024-06-29 00:17:01

关于共相的问题,由于没有一个权威的第三方裁判,也没有哪位哲人可以将对方的理论基础彻底推翻,人们对于共相的理解出现了很大的分歧。新柏拉图主义者波菲利将这个问题带进了中世纪,他提出了三个问题:共相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存在于想象之中?共相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共相是与可感事物分离,还是存在于可感事物之中?波菲利所属的流派以柏拉图认为的“共相先于事物而存在”为出发点,将一般概念看成是一种原型,认为一般概念不仅可以将大千世界的各种事物区分开,而且还高于它们,因而是神一样的存在。就像一位漂亮的女先知曾经对苏格拉底说的话一样:

有一种美不同于思维中的和艺术中的美,它并不是美丽的容貌,也没有柔美的双手或代表美的肉体,而是存在于自身,除此之外的任何事物,包括生命体、天空、大地或者其他我们可以看到或想到的事物都不可能承载它。因为它的美是绝对的,是独一无二的永恒所在,其他美的事物只能作为它的一个组成部分。因此,别的美总会有消失的那一天,而这种美永远存在,直到地老天荒。

引发跨世纪争论的“波菲利”问题

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唯名论那种把普遍性概念仅仅当成词语进行批判的做法与柏拉图的精神完全对立。柏拉图认为共相先于事物而存在,唯名论的观点却与之恰恰相反,至于亚里士多德,他虽然倾向于唯名论的观点,但他受老师柏拉图的影响太深,以至于走向了中立,认为共相既存在于事物之前,也存在于事物之后。但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在思想上有本质的不同。柏拉图在后期逐渐向神秘主义靠拢,失去了严谨的哲学研究态度,而亚里士多德则一直重视现实。可惜的是,由于受认知所限,亚里士多德也只是将古人的认识进行了整合与分析,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以事实为依据。

其实,中世纪关于共相问题的辩论主要还是围绕波菲利的三个问题而展开,这也是经院哲学辩论的核心。即便我也想加入这样的学术辩论,但这里面涉及的政治问题却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解释清楚的。在此,我只是对各种问题做一个尽可能详细的描述。

11世纪末,哲学家罗塞利纽斯在辩论中说:“共相就是实际物体名称的集合,通俗点说,它就是一个词汇而已,根本不存在,存在的只是个别的事物。”对于这个理论,学者泰勒讽刺说:“他这是被物体的实在性束缚了。”另外,罗塞利纽斯还有一个重要的理论,就是认为神只有一个个体,而在这种理论的基础上,三位一体学说被分解成了几个独立的个体。这就是典型的三位一体说,虽然有其进步性和合理性,但在当时的社会却不被大多数人接受,尤其是唯实论者。

在1092年的学术讨论会上,哲学家冯·桑博对罗塞利纽斯的三位一体说进行了严厉的抨击。冯·桑博是一位极端的唯实论者,与亚里士多德一样,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个性,他在辩论会上宣称:“一个事物既可以完整地存在,又可以分散成各种个体而存在,个体事物之间只存在一些细微的不同,其本质是一样的。”冯·桑博认为事物之间的差异微不足道,他的理论和化体说所提到的“饼干和酒是神的肉和血”是一个道理。

经院派哲学的创始人之一安塞尔姆也是唯实论者,他几乎完全继承了柏拉图的核心思想,从对柏拉图理论的忠诚度来说,安塞尔姆也远远超过亚里士多德。安塞尔姆认为共相是至高且神圣的,他还提出了著名的本体论证理论,该理论的核心是:“以神的理念证明神的存在,只要我们的心灵中存在一个至高无上的观念,那么我们就能证明这个观念是真实存在的。”安塞尔姆补充说:“只要理性中有一个至高无上的概念,那么这个概念就是我们可以想到的最高贵的东西。它的真实性证明它确实存在,它就是神。”

现在,稍微有点哲学常识的人都能看出安塞尔姆的理论有严重的缺陷,但是我们不能用现在的眼光看待那个时代的人。因此,我必须从当时唯实论者的一般思维出发,来寻找这种理论产生的基础。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很多阶层对于观念非常看重,这些群体甚至认为观念才是凸显生命价值的高级事物。因此,他们在心理上不会承认一个最有机制的事物不是真实存在的。在那个时代,人的生活、思维和情感都受到某些观念的支配,观念的效果使人们忘记了它的不可见性,所以,人们抛弃感觉,转而投入一种理想的怀抱。

与安塞尔姆同时代的哲学家高利洛是他的宿敌,在高利洛看来,乌托邦似的观念根本站不住脚,这种反驳在当时也获得了一定的支持。在之后的数百年内,高利洛的支持者越来越多,但他们仍然无法动摇本体论的地位,以至本体论一直到了19世纪还是没有被推翻,就连客观唯心主义的集大成者黑格尔都是本体论的拥护者。但我们绝不能据此评判他们哲学上的荒唐与缺陷,更不能武断地认为他们愚昧无知,因为导致这种现象产生的根源是他们心灵层次的不同。

对于心灵层次的不同,我们必须认真研究和分析。不可否认,现在大多数的人已经无法接受本体论的概念,因为本体论者常常以偏概全,妄图用一种理念囊括世界上的所有事物。但是,我们所说的现实也只是一个片面的现实,在整个世界上,现实也有多种,而真正的现实应该是某个人精神的产物,而不是普遍认为的能对精神起作用的事物。所以,我们不能轻易地对本体论加以否定,就算我们的批判秉承的是科学的精神,我们也要知道,科学只代表一种心理的感受,是一种思维形式,并不是生命的终极意义。

本体论既不是论据也不是论证,它只能作为一种心理的状态和一个证明,证明某些观念是有效的和现实的,而这个现实与依靠感官系统感知到的世界是对立的。感知主义者总是吹捧自己的理论在现实中的确定性,而观念论者则认为他们自己才是确定的。我们在研究心理学的时候,一定不要将二者的理论混淆,也不要将一种理论融入另一种理论。我们还应该看到这样一个事实,康德虽然费尽心思想要推翻本体论,但仍然有许多信奉康德理论的学者转而相信本体论。在中世纪,人们基本上都信奉同样一种哲学,但现在不一样了,观念主义与现实主义、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等二元对立的理论让我们对生命的理解变得异常吃力。

我们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本体论本身和逻辑推理没有任何关系,所以,现在的逻辑论证根本不能为本体论提供任何依据或其他帮助。但是,本体论却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被人们理性化的心理状态。这是靠着各种各样的诡辩术才能达到的,这也正是本体论经久不衰的重要原因。

我们要研究的并不是本体论者所使用的诡辩技巧,而是本体论真实存在的事实。虽然本体论有逻辑性不强的弱点,但它却是一种心理事实,它所起到的作用不容置疑,我们根本不需要用任何形式的逻辑来论证它。就像“因为人们想到了神,所以神存在着”这句话,我们可以在群众的呼声中看到这一理论的正确性。因此,这种明显的真理在本质上就是一种叙述,根本不需要进行任何的逻辑论证。

安塞尔姆的愿望是将心灵中那些无法思考的理念变为现实,但是经院哲学的诸学者则认为,概念和思维处于同一层面。在中世纪的哲学理论体系中,阿雷欧帕吉特将理性的、可感知的和存在的东西从相邻的范围中分割开来,而托马斯则认为,同时存在于精神内部和外部的东西才是真实的。这些理论使我们感觉到,那个时代的人,其思维具有追根溯源的特性。据此,我们可以重新理解本体论,并注意不要把观点实物化,因为那是古人原始感官的误区。由此可见,高利洛反对安塞尔姆的理由并不十分充分。安塞尔姆对于乌托邦的论述虽然很多,但远没有神的观念深入人心,所以,神的观念具有更高的现实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