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勒并不认为过去和现在的经验是解决分化问题的根本大法,他希望有一种超越经验的产物出现。简单来说就是,他赋予美一种特质,而这种特质是经验无法实现的,他坚信,美是人性中必不可少的元素,它一定是必然的、无法否认的。这涉及一种纯粹的理性概念,还涉及一种脱离各种事物的超越方法,因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在不冲破现实的情况下发现真理。
席勒在主观上非常排斥经验所表现出来的弊端,于是他不得不借助逻辑理性来为情感服务。但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他的理论有很大的片面性。卢梭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他认为,人的天性如果遵从自然,就不会面临分裂,只有被人沾染过的天性才是错误的。
针对此,卢梭认为国家的法律同大自然的法则一样,不允许任何人进行破坏,所以原本被非人为控制的权力就变成了被自然控制。因此,民主共和整体下的人的生活无限接近于自然,而自由也将与善合二为一。
为此,卢梭还提出了一系列的教育理论,比如他崇尚让儿童遵从自然,主张以自然的规律对儿童进行教育——当他们想要奔跑时,不要限制他们;当他们想要独处时,也不要打扰他们。只要不让大人的腐朽意志对孩子造成破坏,那么孩子就不会被贴上人性的标签。
但事实上,这只能算是一种理想,因为国家的法律不能和自然的规则合二为一,所以文明状态永远不能和自然状态相提并论。即使我们强制它们和谐,那也只能算是一种妥协或表象,而不可能实现二者的共同目标。如果有个人想要实现一种理想,就必须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因为人不可能既是自然人,又是社会人。
文化和自然同时存在于我们的心灵中,我们不仅要认识自己,还要同其他人建立各种联系。所以我们必须找到一条两全其美的路,这不是单纯的调和,而是一种对于生命完整性的追求。就像圣人所说:“在远方,一定会有一条康庄大道,它是万能的,即便行路者非常愚蠢,也不会迷失了方向。”所以,我们应当客观公正地看待席勒,即使他得出的结论不是理性的真理,非理性的真理也许可以再次尝试。
在人类的发展过程中,通过理性的道路不能达到的,就只能通过非理性的道路达到。的确如此,人类历史上那些伟大的革命都不是出于理性,而是源于被当时的人们遗弃的看似荒唐的事情。
不管怎样,我都没有把席勒的哲学精神放在心上,也不觉得那有多少价值。因为它只是把理性当作一个骗子的工具,至此,理性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即揭示了愿望和经验的冲突。那种坚持从科学和哲学的思路出发来解决矛盾的方法已经不合时宜,且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就算我们找到了问题的解决方法,但真正的阻碍仍然在我们面前伫立。因为我们无论怎样思考,理性或者真理都不能完美地解决这个冲突。
我们并不缺少忠告和建议,但这些忠告和建议对解决我们的问题没有丝毫作用。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不能仅仅从字面上理解席勒,还应该站在象征意义的角度去审视他。同时,这样的象征还会以哲学概念的方式再现,这与席勒身上的思辨气息达到了统一。
与之相同的是,我们也不能盲目地把席勒所说的方法看成是一种单纯的批判性理论,只能够将其理解为一种象征,即当某个人无法解决某种困难时所采用的方法、方式。然而在分析这种方法的时候,他肯定已经在选择上浪费了很多宝贵的时间,这种障碍阻挡了生命河道的前行。不管在什么时候,只要出现一种阻力,那之前建立起来的稳定就会在瞬间倒塌。没有人会预料到这场冲突的结局,所以战斗的双方会两败俱伤,而新事物会在这时候建立起来,这预示着崭新的开始。
以这个规律为起点,席勒开始专心研究矛盾的本质,不管我们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只要它是难以战胜的,就很容易导致目标与客体的分裂,进而转变为自身心灵的分裂。我这样说的意义就在于,当我们用尽全力让客体服从于自我的意识时,我们就和客体产生了密切的联系。很快,欲望之力也会随之而来,将我们自身的部分也放入客体之中。这样一来,我们人格的很多部分就可以与客体性质在某些地方相互许可,冲突也就自然而然地移植到我们的心中。
这时候,我们的内心就会释放出情感因素,而这类情感因素常常代表了身体的分裂。不论如何,情感因素都表明我们正在关注我们自身,因此,只要我们能打起精神,就能进一步获得心灵的整合。
席勒先生所采取的方法大致如此,他发现的并不是个人与整个国家之间的联系,而是他在《美育书简》中所提到的人格与状态的二元对立,也可以说成是自我和不断改变的情感状态的二元对立。因为不管怎样,自我都是相对独立稳定的,但自我与客体的联系却是飘忽不定的。所以,席勒先生想从本源上搞清楚这种分裂。事实上,其中一部分是自我意识的功能,另一部分则是自我与社会的关系,这两种因素同时存在于人们的心中。
但是,不同心理类型的人对待这些事实的看法也不尽相同。在内倾者看来,自我的观念是意识持续作用的结果,而与之发生冲突的则是客体的关系和感受性;外倾者则与之相反,他们更加重视的是自我与客体的连续性,而很少关注自我。我们对席勒先生的思想做进一步考察时,必须要牢牢地把握住一点,就是他用“在恒定不变的自我中找寻一切”的观点来揭示自身时,就说明他是站在内倾者的角度来看待问题的。
若是根据外倾者的观点,个人就等同于他的感官系统,即自身与客体的关系,而不是能进行自我观察的自我。可以这么说,与外倾者的感官系统相比,他的自我根本就不重要。通常,外倾者是在不断的变化中逐渐完善自己,而内倾者是在永远不变的环境中认识自己;在外倾者看来,自我永远都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所以他们对自己的关注很少,而与之相反,对内倾者来说非常重要,所以他才会在所有容易影响自我的环境中回归自身;内倾者拒绝感受,而外倾者认为感受不可或缺。
席勒先生是典型的内倾者,他认为,在一切的变化中,始终保持不变的就是自身,人必须将知觉转化为认识的统一才可以。这就是他的理性中的既定规律。席勒体现了一种抽象的、自我满足的态度,这种态度是他行为的最高准则,在他看来,所有的事情都必须上升到经验的程度,而规律也应该从经验中表现出来。但是,与之相同的态度却没能将事件转化为经验。
席勒认为神的思考是永恒的存在,是不能发生变化的,这完全符合他自己的态度。因此,他凭借自己的内心认识到了内倾者的状态。席勒对于神的看法与众不同,他赋予那种功能的自我观念的不变性,这就是最高价值的神性。对于席勒本人来说,最重要的事物就是从感官系统中抽象出真正不变的自我。同大多数内倾者一样,席勒已经分离出了最重要的观念,他的价值就是对自我进行抽象的解释。
外倾型正好不同,在他们看来,神就是与客体相关的经验集合,他已经完全投入于此。在外倾者看来,神远远比社会的立法者更加令人敬佩。但我们需要注意,这些理论只在意识心理学中有效,若是在潜意识中,这种关系就要颠倒过来。席勒似乎已经注意到这方面的问题,尽管在意识上,他相信神,但另一方面,他认为通向这条神秘道路是由感觉和体悟自身来实现的。不过,这些功能在他看来并不是最重要的,他其实已经不自觉地把自我与自己看成了对等的关系,他把自我从概念中抽象出来,所以他的意识态度也是完全抽象的。与此同时,他与客体的关系也陷入了潜意识之中。
被抽象了的意识形态一般都是在追求真理的过程中,从每一个经历中吸取经验,再从经验中概括出发展规律,这种抽象的意识形态会在一定程度上导致局限,而这正是内倾者的特点。席勒完全明白自己和歌德的共同之处,但歌德的外倾特征使他受到了某种在客观上与自身矛盾的事物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