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特瓦尔德的古典型与浪漫型的类型对立代表了两种不同类型的科学家,他发现,古典型科学家的作品总会透露出一股完美饱满的性质,并且会展现出一种“遗世独立”“与世隔绝”的人格和气质。而浪漫型的科学家却完全相反,他们的作品数量比古典型科学家多出很多,虽然都不是很完美,但每一部作品都充满了创造性和多样性,并且会对时代产生非常重大的影响。
奥斯特瓦尔德在其作品《卓越的人》中指出,若要判断一位科学家的心理类型,最为关键的因素便是心理反应的速度。一般来说,浪漫型心理反应较快,古典型则较慢。因此,古典型科学家的创作速度也较慢,他们的作品也不会太多,所以当人们注意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往往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后期。这个时候,他们那些完美无瑕的作品总会令世人惊艳,就像奥斯特瓦尔德所说:“古典型的人永远会把完美的形象展现在公众面前,这也是他们永远追求的特征。”而对于“个人影响力欠缺”的情况,他们总是会用著作的完美来弥补。
但是,凭借为数不多的作品所形成的影响向来是微乎其微的。19世纪后期,德国著名生理学家赫尔姆霍兹的传记便对此做了很好的证明。他的传记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情:赫尔姆霍兹在进行一项电击感应效应的数学研究时,同事杜博雷蒙曾给他写过一封信,希望他能够为了读者多花一些时间去解释那些晦涩难懂的科学观点和抽象问题,但是赫尔姆霍兹却回答:“我把我进行调查研究所用到的所有材料都尽力表现出来了,至少我对它非常满意。”对此,奥斯特瓦尔德阐述了自己的批评态度:赫尔姆霍兹作为一位古典型的科学家,他的作品向来是为自己创作的,他从不会顾及读者的感受,而是认为自己的作品已经接近完美了,但是其他人并不这样认为。杜博雷蒙的信中还有这样一段话:“我花了很长时间、用了很多精力去拜读你的论文,但我仍然不知道你想要表达什么,我也对你的论文内容感到混沌不清,直到我自己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做了一系列研究,我才逐渐对你的论文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件事映射出很多古典型的人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用自己的心灵去点燃他人心灵”的事情非常少,他们获得世人认可的时候,往往早已与世长辞。梅耶的作品总是过于平淡,甚至像日常谈话,但这只是他适应自己的一种表达方式而已。作品获得影响力不是因为它问世时的外在诱惑力,反而是因为作者辞世,其潜藏力量被人们发觉,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外倾型的人在教授课程时,通常会懂得站在学生的立场,对不同的内容做出不同的表达;内倾型的人则只是关注自己的思维和问题,而不会理会学生的感受和疑问。赫尔姆霍兹作为古典型的典型代表,他不仅是一位科学家,也是一位教师,奥斯特瓦尔德对他的教授行为做出了以下评论:
“我们都清楚,一位优秀的教师需要具备渊博的知识、丰富的经验以及心灵的创造力。但是,即便一个人拥有了这些优势,他也不一定能成为一位优秀的教师。赫尔姆霍兹在进行教学活动的时候,往往无法对学生所提出的问题立即做出回应。他总是承诺好好考虑这些问题,但当他告诉学生答案的时候,要么已经是几天以后,要么就是答非所问。或许是积累的问题太多,老师和学生都把问题和答案混淆了,也或许是学生面对老师给出的如此精妙、深刻的答案,无法将其与自己的问题自发地形成某种联系。赫尔姆霍茨既无法有效地满足初学者的求知欲,也无法正确地按照学生的个性进行因材施教,于是,学生们会逐渐失去初学之时对老师学识的信心和兴趣。也正是因为他无法及时满足学生们的需要,所以,学生们往往无法深刻掌握。”
奥斯特瓦尔德对把赫尔姆霍兹的行为归结为内倾者的反应迟缓,在我看来,这并不科学。作为内倾者,赫尔姆霍兹的反应原本就是在主体内部进行,因为他不善于站在学生的立场上想问题,所以他并不知道学生想要的是什么,他的定向永远都是他自己的思维。当学生提出问题的时候,他做出的反应并不是针对学生提出的问题,而是针对这些问题在他心中引发的思考。这个反应不但不迟缓,反而相当迅速,以至于他立刻就联想到了更进一步的联系,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无法对脑海中形成的抽象形式做出相应的评判和解说。因为赫尔姆霍兹属于内倾型——即便是外倾型的教师,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全部掌握所有问题的内涵,所以,与其说赫尔姆霍兹一时之间招架不住这些问题,倒不如说他没有想到学生们竟然会对这些问题毫不知情!所以他认为自己应该做的是解决学生们的知情问题,而不是在一些细微之处给出一个所谓的答案。倘若他能够了解学生们想知道的内容,然后就此进行自己的研究,那么结果又会是另外一番景象。但是我们都清楚,内倾型的人从不会想着移情于他人,所以他们永远都只会管住自己的思想和理论。赫尔姆霍兹作为一位教师,内倾型或许是他乃至整个行业的禁忌,因为他们总会让人产生一种迟缓、木讷甚至并无真才实学,或者有真才实学也讲不出来的感觉,长此以往,学生就会对他失去兴趣和信心,他也会被学校和其他老师贬低,而且这种遭遇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一些研究者把他的理论理解透彻,然后详细地向公众展示出来。
通过奥斯特瓦尔德的阐述,我们能够很清晰地得出,古典型的人永远都只是在为自己创作,他们很少谈论自己做的事情和做事的方式,甚至对他人的评价和读者的反响也毫不在意。对他们来说,他们做的事情以及处事的方式方法都只是自己的私人问题。这些观念与他们的人格是密切相关的。
在古代学说中,关于类型的分类,存在一种“四体质”的学说,奥斯特瓦尔德把自己创立的古典型和浪漫型学说同四体质进行了比较研究,其中也提到了心理反应速度的问题。“四体质”分别是黏液质、多血质、胆汁质和忧郁质,奥斯特瓦尔德把多血质和胆汁质划入心理反应快速的类型中,把黏液质和忧郁质划为心理反应较慢的类型中。在他心里,黏液质和多血质是较为正常的心理类型,而另外两种则有着基本性格病态夸大的情况。
我们阅读人物传记时,也不难做出一些分类。倘若把法拉第和梅耶归为一类,那他们就是古典型,属于忧郁质和黏液质体质;若是把利比克和戴维归为一类,那就是浪漫型,属于胆汁质和多血质体质。在我看来,奥斯特瓦尔德的这项研究成果非常具有说服力,它可能与四体质学说一样,都建立在经验原则的基础上。四体质的区分原则与感触反应相对应,但是四体质的分类依据只是主体的外部表现,而不是心理特征。因此,被归类为黏液质体质的就是那些举止文雅、安静平和的人,这也许是因为这些人的外表较为“迟钝”,但是我们知道,很多外表迟钝的人其实内心很热情,只不过不经常表现出来罢了。乔丹在进行心理类型研究时,在注重外在言行的同时,更加注重人性深处的层面,并且把人的内在表现作为研究评判的标准。奥斯特瓦尔德的学说与四体质的划分标准是一样的,都是人的外在表现,他把心理反应速度慢的人定义为古典型,但却忽视了古典型的人同样存在心理反应速度快的情况,只不过这类反应通常隐藏在人性内部,不易被发现罢了。
奥斯特瓦尔德的古典型和浪漫型分别对应内倾型和外倾型。法拉第和梅耶是内倾型的代表,他们的特征体现在内在反应上;而利比克和戴维是外倾型的代表,他们的特征体现在外在反应上。内倾者擅长把感情隐藏在内心深处,若不是因为感情爆发,一般不会释放自己的反应。内倾者的反应若是被释放出来,其反应速度或许与外倾者相差无几。在表面上,人们看到的内倾者通常都是安静的、沉默的,因此他们给人的印象是“迟钝”。内倾者之所以会隐藏和抑制自身的反应,是因为他们的行事目的不是移情,不需要向课题转移什么内容,而是致力于从客体中获得某种抽象物。所以,内倾型的创作者在自己的作品问世之前,总是在内心里不断完善,以达到最完美的效果。他们在创作的时候,也总是力求使作品摆脱个人的主观色彩,最好是让作品与他们本人毫无关系。这种追求若到了极致,任何人的感情色彩就都不复存在了,所以,他们的作品总是以一种非个人化的以及极度抽象化的形式展现在世人面前。他们隐藏了自己的创作背景、创作方式甚至创作思想,以至于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都不理解他们的作品。内倾者在隐藏作品的同时,也隐藏了自己的人格,世人对他们的了解并不深刻,而理解的前提是认识,既然人们对他们缺乏认识,又怎会对他们产生“理解力”呢?
倘若我们要认识一个内倾者,应当注意的是,内倾者真正的自我并不经常表现出来,如果他的成就能够引起公众的兴趣,转而使公众对他本人产生兴趣,那么这个时候,他就会对那些投射和抽象的内容做出一个较为开阔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