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魂中找寻自己的影子

时间:2023-11-26 03:59:03

如果说类型问题是合理的,那就只有一种说法:对于诗人来说,其情感生活的复杂性主题是由类型问题提供的,而除此之外,类型问题没有扮演任何角色。很明显,这种说法是不科学的,因为类型问题在席勒身上已经做出了“证明”,作为思想家和诗人的席勒一生都在受它的影响。本章致力于探讨斯比特勒于1881年创作的诗集《普罗米修斯与埃庇米修斯》,这是一本专门讲述类型问题的诗集。

有一种说法指出,普罗米修斯是一位内倾型的先知先觉者,而埃庇米修斯是一位外倾型的后知后觉者和实践者。对于此,我无法过早地给出定论。抛开这些说法,从本质上看,二人的冲突是外倾和内倾这两种发展倾向在同一个人身上表现了出来。而斯比特勒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从而把二人独立的人物形象与他们各自的命运类型所产生的冲突具体化了。

在灵魂中找寻自己的影子

诗集很明确地刻画出了普罗米修斯的内倾型性格,这表现在他时刻都会关注自己的内在世界,同时一直忠诚于自己的灵魂。

忠诚于灵魂就意味着屈从于自己,普罗米修斯个人的荣辱或是耻辱都源自灵魂,他认为自己的灵魂是他的女主人和向导,而埃庇米修斯则是使自己屈从于外部世界。普罗米修斯屈从于灵魂的表现有以下几个方面:首先,他把自我献给了灵魂,从而变得非个人化了;其次,他无条件地屈从于灵魂,以至于把自己置于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境地,丧失了人格面具的抗衡力,同样也使自己丧失了被外界矫正的可能,很明显,这样的情况是无法被现实情况所容纳的,这也就是天使会化作世界秩序的代表出现在他面前的原因;最后,是心理学的层面,把适应现实作为目标已经成为普罗米修斯所倾向的角色。

天使曾对普罗米修斯有过这样的劝诫:“倘若你无法驾驭自己难以战胜的灵魂,从而使得自由无望,那么你将会面临多年来所收获的荣誉、赞赏、喜悦以及成果毁于一旦的局面。你将被驱逐出荣耀之国,灵魂的眼中没有神,更没有法律,于你的灵魂而言,天堂和地狱一样,都不具备神圣的性质。”

普罗米修斯形成了一个片面的灵魂定位,也就是在他面前,所有外在世界的倾向都处于被压抑和无意识状态,即便是这些倾向可以被感知到,其表现形式也不过是投射而已,算不上是自己的人格。这就形成了一种矛盾:普罗米修斯所信奉的灵魂存在于他的意识当中,而同时又只呈现为一种投射。

人格面具有一种联系的功能,这同样是灵魂的功能,灵魂一方面属于人,另一方面依附于相关客体当中,在后一种情况下,灵魂就是无意识的。我们都清楚,在心理因素之下,人们比较容易承认无意识只不过是一种有条件的存在——当然,这要除去一些哈特曼哲学的追随者和拥护者。在认识论中,心理学的认识范围并不包括现实事物的本质,因此我们无法对它进行任何有效的陈述。因此在无意识的复杂心理之下,我们也不可能对客观现实提出任何有效的观点。但需要指出的是,相对于外界的现实事物,很多人认为无意识的内容更具有现实性。人类思想史便是最好的证明。说得具体一些,在人类的实际经验当中,无意识内容与意识活动存在持久的联系,因此,我们有权利声称无意识内容是现实的,虽然这样的说法在客观世界中很值得怀疑。

既然明确了无意识内容具有特殊的现实性,我们就可以把无意识内容描述为一种客体。人格面具会受到外在客体的制约,而同样具有联系功能的灵魂也是一样,只不过制约它的是内在的客体。因此,灵魂与主体是区分开来的,灵魂在普罗米修斯的身上便表现为一种与自我主体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天使劝诫普罗米修斯按照事物的发展要求去适应事物,但条件是他贡献出自己的灵魂,普罗米修斯没有答应,于是天使所说的厄运便降临了。从本质上看,主体(也就是普罗米修斯本人)是人性的,但他的灵魂却是魔性的。无意识内容在人类的心理历史背景中融入了全部的心理印痕承续过程,这些心理印痕有一些典型特征,那正是人类心理使用最频繁和最密集的功能。它们通常会以神话主题和神话意象的形象表现出来,并且在世界所有的种族中以一种惊人的相似性出现。

无意识作为一种意识世界,和现实一样拥有范围广阔的领域。普罗米修斯屈从于灵魂,但灵魂却是无意识的恶魔的化身,当主体与这样的灵魂相遇时,意象世界的整体及其极端性和矛盾性就被体现了出来;屈从于外部世界的埃庇米修斯所信奉的现实事物的形式总会与无意识相遇,这时候,他的本性和外在世界就产生了一定的矛盾。而以上两种极端现象都存在于常态之外,对于大多数走中间道路的常态人来说,这两种极端根本就是野蛮、无法想象的东西,在他们的认识观念中,它们是不存在的,对他们来说,灵魂是人性的,并不存在隐晦的魔性特征。

普罗米修斯为了按照预见中遥远的未来进行创造,曾一度断绝了与外部世界的联系;而埃庇米修斯追寻的却是世界,或者是以世界的视角看起来有价值的东西。因此,埃庇米修斯对天使说:“我的灵魂现在在我的手上,我是渴望真理的,如果能够让你快乐,还请你将‘谨言慎行’以及公平公正的良知赐予我。”

埃庇米修斯用自己的灵魂换取了天使赋予他的“谨言慎行”,于是他没有了灵魂。埃庇米修斯之所以屈从于自己的外倾,是因为外倾能够定向于外在的客体,现实世界充满了渴望与期待,这似乎对他大有裨益。随着时间的发展,埃庇米修斯受到了普罗米修斯的影响,渐渐变成了一个模仿内倾型的伪装外倾者。这是一种无意识的“性格模仿”,而且还会时常出现,所以埃庇米修斯要追求真正的外倾,这也是他向“真理”迈出的步伐,他也因此获得了一定的报酬。

普罗米修斯服从于灵魂的要求,中断了与外在客体的一切联系,这是他付出的惨烈牺牲。而埃庇米修斯既不用受制于灵魂,又可以免受屈从于外界客体所带来的危险,从而把自己安置在一个有效的避难所中。这样的庇护在良知中存在着,使得埃庇米修斯不必完全屈从于外在的客体。

良知身上的谨慎与节制就像一层纱帐,轻而易举地蒙上了埃庇米修斯的双眼,他生活在自己的神话中,但是并不清醒。不过他的生活与他一贯的期望是那么一致,以至于他的所有感觉都是正确的,作为国王,他总是能够满足所有人的愿望,因此,他总能够获得成功。人们渴望见到自己的国王,想来也是这个原因。因此,虽说埃庇米修斯最后的结局并不那么光彩,但是他在位期间从未遭受过强有力的公众舆论的攻击。他强烈的外倾型性格,表现在他的自信、自大、健全的良知、相信自身价值的坚定以及不可置否的“正确行为”上。

作为国王的埃庇米修斯去看望自己生病的哥哥普罗米修斯的时候,带去了珍贵的药膏,他渴望哥哥能够好起来。他由左右两个侍从搀扶着,颤颤巍巍地把药膏送到哥哥面前,没想到普罗米修斯却对此厌恶至极,迅速把头偏向一边。这一下子惹恼了埃庇米修斯,他开始阐述普罗米修斯的所有过错,指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应有的惩罚。

有人曾经指出:“一个人能够带给社会的,除了欢喜便是惊讶,如果两者都不是,那就一定是苦恼和震动。”这倒非常切合上述情景。在东方,富有的人为了炫耀自己的地位,一定要有左右两个侍从的搀扶,才会出现在公共场合,这和埃庇米修斯炫耀自己的权力和地位是同样的道理。即便这样做没有什么效果,但依然可以提升自己的气势,从而形成一种优越的气势。这不过是一种假象,却可以同实际行动一样取得成功。因此,外倾型性格的人善于利用外表来达到一定的效果,而内倾型则会利用自己的实际力量去追求这样的成效,即便徒劳无功。

倘若普罗米修斯与埃庇米修斯两人的性格集中到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么,这个人就会处于外表是外倾型,而内在却是内倾型的矛盾之中,并且时刻饱受两种倾向的撕扯,因为每一个倾向都想把对方拉入自己的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