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身心健康的人来说,拥有丰富的情感与美好的想象是必需的。想象与情感虽然不是一回事,但它们之间却存在着一种紧密的联系。这种联系主要体现在这样的情形中,即当外界事物以某种方式影响到想象之时,它势必也会影响到人的情感。想象与情感之间的这种微妙的联系是值得我们注意的。我们对善恶的认知是不断变化的,当这种认知增添了新的活力时,我们的情感就会增强,与此同时,我们的情感还会随着想象的变化而变化。我们前面提到过这样一个原则,就是占据优势的情感往往是由伴随存在的情绪转化而成的。一些人可能认为想象与情感之间的联系也是出于这个原则,在这里我不予以定论。我认为,只要我们能掌握足够的例子来证实想象对情感确实存在作用,那这便十分难得了。
世界上存在着一些被我们承认的更为高级的事物,但我们对这些对象的本质却认识不清。与由这些对象所产生的愉悦感相比,我们熟知的任何其他事物所带来的愉悦感更能对我们产生影响。我们可以对普通事物带来的愉悦感形成一个具体而确定的认知,而对于更高级的事物,我们只能将它们放在愉悦感的一般概念中进行理解。众所周知,对事物一般性的认知往往是一种相对空泛的认知,而越是空泛,认知对想象的影响就越小。所谓一般认知,就是用特定方式对某个对象形成的看法,通常这种看法都是相对模糊的。因为任何一个一般概念的具体认知都是可变的,它们不会永久固定,而会随时变化成另一种认知或是被其他认知取代。
我们可以用希腊史上的一个片段来帮助我们进行当前的阐述。西米斯托克斯告诉雅典人说他有一个造福于民的设想,而这个设想能否成功,则取决于它能否被秘密执行。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一旦他将这个设想公开,就会受到反对派的阻挠,这一设想就会因无法完成而宣告失败。反对派不放心西米斯托克斯手握重权,因此不会对他的设想放之任之。为了阻挠这一设想,反对派故意让西米斯托克斯将他的设想详细地告知阿里斯泰德,因为阿里斯泰德在反对派的心中地位极高,他处事谨慎的名声被雅典人熟知。反对派十分信任阿里斯泰德,并盲目地遵从他的观点。
后来,西米斯托克斯告知了阿里斯泰德他的设想,即秘密焚毁集结在附近港口的希腊各邦国的舰船,使雅典人称霸海上。知晓西米斯托克斯的计划后,阿里斯泰德立刻在议会中将这一设想告知了众人,他这样评价西米斯托克斯的计划:“这一设想是如此的美好,但又是如此卑鄙。”阿里斯泰德的评价引起了议员们的注意,他们完全否决了西米斯托克斯的设想。
一位历史学家高度评价了这段历史,他认为,这是有史以来最为独特的一段记载。与此同时,这位历史学家还断定,在这段历史中出现的群众中一定没有哲学家。在他看来,哲学家不会因为纠结利益与正义而感到难以取舍,更不会以牺牲正义为代价来追求利益。一开始,议员们都十分关注西米斯托克斯提出的设想,但事实上,这一设想就是以牺牲正义来考虑利益的。虽然纠结了一番之后,议员们否决了这一设想,但这并不能抹去他们有过这种思想倾向的事实。在这个例子中,人们的情感与想象没有因为受到具体对象的影响而转移,他们最后毫无例外地选择了最一般的结论与判断。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呢?我认为,这个例子中的设想可以给当时的人们带来直接的利益,但这只是一般认知下的内容。也就是说,对这种设想的思考是缺乏新鲜认知的,因此,这种利益只能有限地影响人们的想象。这个设想一开始出现时,它对议员们的诱惑力无疑是强烈的,若不是少数人的反对,很有可能已经被通过。
过去的快乐与现在的快乐对我们意志的影响是不同的。过去的快乐已经过去,甚至被人们几近遗忘,它们在意志上的影响是较弱的。相反,我们对现在的快乐记忆犹新,并且对它们的认知正处于一种鲜活的状态,因此,它们对我们意志的影响更为强烈。由此可见,一种深刻的或新鲜的记忆往往可以刺激我们的想象,对某一事物产生这种记忆时,我们对它的认知将更加鲜活且富有力量。如果我们对过去的快乐印象深刻、记忆持久,那么我们后来对快乐的认知就会具有过去快乐的特质,而这种相似关系可以将前后的快乐紧密地联结起来。
根据以上的原则,相比于某些陌生的快乐,那些较为适合我们生活方式的快乐更能刺激起我们的欲望和兴趣。我们常说事实大于雄辩,那么雄辩又大于什么呢?我认为雄辩大于普通的心灵意向,因为雄辩是最能左右我们心灵的东西,也是最能激起我们情感的东西。用雄辩表现某个对象的时候,人们的情感往往最强烈、最生动。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在遇到一位雄辩家之前,他完全可以认定一个对象是有价值的或可鄙的,但遇到一位雄辩家之后,他对事物的看法往往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这是因为,雄辩家富有强烈情感的言辞可能刺激起他的想象,使他对事物产生新的认知。显然,我们前后的认知对于想象或情绪的影响是不同的,后者远胜于前者。
虽然说雄辩之词可以刺激我们的想象,增添我们的认知,但需要注意的是,雄辩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必需的。别人的看法添加了情感成分之后,很容易对我们的善恶认知产生影响,而这种影响往往会在除去情感因素的其他情况下被我们忽略。一般来说,如果这种影响能发挥作用,那么它必定是借助了同情或传输准则。
这里的“同情”指的是一个认知通过想象得到的感知。我们应该明白,活跃的情感总是伴随着活跃的想象。这种情况与其他情况并无不同,都是当事者本身的性格以及情感对象的本质与状况决定了情感的力度。
我们知道,信念就是与当前感知相关的活跃的认知。这种认知与我们的情感具有密切的关系,确切地说,这种认知的活力可以激起我们的情感,它是刺激我们情感的必要条件。每个人都会产生平静的情感和强烈的情感,但不管是哪一种情感,通常都是以这种认知为必要条件的。与信念相比,单纯的想象很少会对我们的情感产生影响,这是因为它的力度相对微弱,不能调动我们情感的神经,也不能给我们带来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