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是一门研究人的学问,而在涉及“人”的众多概念之中,活动应该是最有趣的一个。作为活动的执行者,我们对自己的活动产生兴趣也就不足为奇了。当然,这种兴趣本身也是一种活动。
不过,这样的兴趣在出现时间上,要稍晚于我们对整个世界的兴趣。追溯到人类诞生繁衍之初,我们关心的是食物、水、赖以生存的洞穴和取暖用的火把,也就是能够维持我们生存的种种物品;后来,我们开始关注自己,因为食物和水需要我们去采集,洞穴需要我们来寻找,火把需要我们自己来点燃,实际上,我们就是这些生活必需品的供应者;最后,我们才开始注意到自己的活动,也就是我们在社会实践中所做出的种种行为,就像食物是如何被从树上摘下,水是如何被从河流中打上来,火把是如何点燃等等,正是这些活动构成了我们的日常生活。
那么,这些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活动,对于我们和我们身处的世界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
我们可以比较一下人类出现前后的地球,以为这个问题提供可参考的答案:地球处在蛮荒期时,有的地方气候宜人,有的地方则相对恶劣。土地上杂草丛生,矿石和煤炭沉寂在地表和地底无人问津;河流自由地流淌,最终汇向汪洋,准备着在某个特殊的时刻再次以狂暴之势席卷而来,将旱地变为泽国。而在人类出现之后,河流开始被疏浚,按照一定的方向和规律流动,为沿岸的土地带去灌溉的水源;杂草让位于人类赖以生存的农作物,以供给生活和繁育;亿万吨的煤炭被挖掘出来并不断消耗,促使发动机日夜不停地工作,保护人类在恶劣的气候下进行劳动、维系生存;矿石也被从地底开采、提纯,变成钢铁,搭建出鳞次栉比的高楼,打造成驰骋海洋的船只,并制成可以开采更多矿石的机器。一座座城市拔地而起,每一座都有着不同的复杂结构。它们都是由人类的活动所产生的,彼此各司其职,各有特点,却都存在一项共同点,即都拥有以前地球上从未出现过、文明史上也从未出现过的东西——秩序。
如果从这样宏观的角度进行阐释并不足以说明问题,那么我就以眼前面临的研究为出发点。在解释人类的活动时,如果抛开这些活动取得的成就,以及取得成就的方式,那就意味着我们的研究不会取得成功。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先获取关于人类活动的普遍知识和基本性原理,用以解释活动取得成果的必然性。
在格式塔心理学中,英国汉弗莱·戴维教授提出了一项著名原理:“有机体的行为是一个系统的过程,它倾向于在不断变化的情况下积极地保持某种复杂的模式。”我将这种原理具体阐释为守恒与发展。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将一个自然人(或者使用一种更为学术化的称呼:有机体)及其所处的环境场看成一个系统,那么该系统具有一种独特的平衡状态,如果环境场产生变化,致使系统受到骚扰,系统就会作出反应,并重新建立起一种平衡,这就是守恒。同时,这又并不仅仅是守恒,因为新的平衡不等同于旧的平衡,而是有所发展,否则就会回复到同样的境地之中,以至于周而复始,无法达到相对稳定的状态。因而我认为,有机体的这种平衡状态,不单单是物质上的同一性,而是内部与外部、时间与空间上的守恒与发展。
用这样的原理来解释人类的活动,就不难发现活动事实上就是一种使得有机体与环境场保持平衡状态的形式。有机体身处环境场之中,受到环境场种种变化的影响,并对此作出反应,在这个过程当中,环境场对有机体产生一种应力,而有机体的活动就是用以消解应力的方法。只有这种应力得以消解,有机体才能维持自身所在系统的平衡,或通过活动的改造以达到新的平衡。
这就像构造建筑的过程,无论是建造一座金字塔还是一弯大拱桥,都要从搬运石头开始,但这并不是毫无目的的机械性的搬运,而是一项巨大工程的组成部分,尽管最初看上去不具备完整的形状,但最终会成为结构精密的建筑。如果在此基础上再向微观的方向延伸,具体到搬运石头的每一个动作,都需要神经系统操纵肌肉纤维来完成,这也是活动的一种,并且具有目的性。
所以我可以这样说,人类的活动都是有一定指向性的,同时,也是有序的、有意义的,这就是人类活动的基本属性。它使得有机体在变化当中保持平衡,避免了行为混乱可能带来的种种不理想后果,让人类能够超越动物等其他一切生命体,满足自己的各种需要,并不断发展,缔造属于人类自己的文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