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上文种种还不过是一面的理论。女子加入工业生活,并且加入后所处的环境又和男子大同小异,这其间也就无疑引起了另一派的严重的问题。文化的一般的倾向是要叫女子经济独立,也要叫她负道德的责任,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不是男子所有的职业以及种种业余职务,女子都得参加,都得引为己任,而后不但女子自身可得充分发展之益,而社会全般亦可收十足生产之功,我们却还不能绝对地看个清楚。但有两点事实是很清楚。第一,社会现有的种种职业与业余职务既一向为男子所专擅,则可知它们的内容和设备的发展是在以男子的品格与兴趣做参考,而与女子太不相谋。第二,种族绵延的任务与此种任务所唤起的性的作用,在女子方面所要求的时间与精力,不知要比男子的大上多少。有此两点的限制,至少我们可以了解,女子之于工业生活,绝不能像男子一样可以全神贯注,而无遗憾。有几位生物学家甚至于以为除了家庭与学校的场合以外,女子便根本不应该有什么工作。赫金孙(Woods Hutchinson)说:“任何叫女子做工业劳作的国家是要入地狱的。” 这见解是走了极端的。但是从经济的眼光来看,学者也未尝没有过类似的见解,蒿布孙(Hobson)曾经讨论到这问题,在总结的时候,他说:此种机械工业把女子从家里驱逐出来的倾向,是“一个和文明作对的倾向”。又说:家庭的忽略,“就大体而论,是现代工业对于我们的生命所下的最惨痛的毒手;我们的物质的生产品是增加了,但我看不出来,无论它增加到什么程度,它对于这种创伤会有什么抵补的力量。除了极少数的例外,女子加入工厂生活以后,一个家庭在生理与道德的健康上,是没有不受剥削的。在工厂生活的急迫、扰攘与危险之下,要做一个良妻、贤母和家庭的主妇,是不可能的。除了在最特殊的情形之下,无论我们把工资提得多高,我们绝不能弥补这种种损失,因为它们的价值要更高一级,不是金钱可以换取”。 这些话是不错的。我们到了今日,才渐渐地明白,以前“妇女运动”的许多先进,一面努力于打破女子的受制于人的地位,一面却对于“受制于人”的诠释,始终非常陈旧。他们以为男子的地位与作业总是优越的,男子是胜利所属的一性,所以只要取得他们的地位与作业,比而同之,不就等于脱去了桎梏而不再“受制于人”了么?旧的“妇女运动”中一切偏激与不稳健的事物,有时候可以叫人伤心,觉得无理,便全都可以推源到这个谬误的见解。在旧的“妇女运动”里,她们就根本没有看见,一样讲权利,第一个权利便是做女子的权利,做母亲的权利;唯其有这种权利,所以她们是种族的泉源,是性生活的立法的人,其势力所及,不但为性生活的本身,亦且为与性生活有联带关系的种种生活。总之,女子的地位特殊,一种经济状况的重新安排,使可以满足此种特殊地位的要求,似乎是不可少的,前途也是必得成为事实的,但重新安排的结果,对于女子的独立性与责任心,大约也不会发生什么不良的影响。就已往、目前与未来的形势而论,我们便可以得像法国女作家亚当夫人(Madame Juliette Adam)所说的一个综合的观察,就是,已往是男子的权利牺牲了女子,目前是女子的权利牺牲了小孩,未来呢,我们总得指望小孩的权利重新把家庭奠定起来。这一点精意我以前在《母与子》的一文里,已经提到过,将来讨论到优生问题的时候,自然还不免续有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