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精神的诱掖工作,我们应当在这里声明,并不限于把青年引进宗教情操的范围。宗教的情操固然重要,但尤其重要的是成人之道的全部。所以真正的诱掖工作是把青年引进这条成人的大路。所谓成人之道自然指许多男性与女性的刚柔相济的美德,但对于男性的美德,应该格外注意。凡是品质优异发育健全的原始民族,对于这一层,是很能够了解的。男女青年一到春机发动之期,他们大都举行一种仪式(Initiation),就不妨叫做诱掖的仪式 ;这种诱掖的工作所包括的,不但有普通所称的教育,同时也有品格的锻炼、操行的勘察与勇力与毅力的试验,一切都是极严格的。
此种诱掖的仪式,在全世界的野蛮民族里是很普通的;仪式所包含的大半为身心的训练,已如上述。男女所经历的绝不完全一样。所占的时间有多至数星期或数月的。此种仪式十之八九都包含一些习劳、耐苦,以至于忍痛的成分;这种训练是极有益处的,它是成人之道的一个基本条件,可惜文明进步以后,大家习于安逸,我们很早就把它忘掉了。近代的教育顺了此种文化的风气,也是爱逸恶劳,不求振作,青年刚毅果敢的气概,几乎完全无从发展;尼采(Nietzsche)的哲学与人生观倒是一服对症的良药,多少有点以前诱掖的仪式的价值。
我们在下文略举几个诱掖仪式的例子。
人类学家英人海登(A.C.Haddon)对于托里斯海峡群岛(Torres Straits)的土人的男童诱掖仪式,有过很详细的记载。 在那里,此种仪式例必延长一月,体力与能耐的锻炼既极严厉,道德的训诲也很周详。海氏加以评论说,这种磨练确是很好;又说,“再要想一个比它再有效的速成训练法,怕是不容易的。”至于澳大利亚洲维多利亚地方土人的诱掖仪式,则有麦休士(R.H.Mathews)的记载。 全部仪式要跨七个月,也是极有效力的。部落中的长辈把男童领到一个特别的所在,用种种方法教他们习练痛苦和难堪的境遇,甚至于要他们饮便溺、食粪秽;又教他们和素不相识的外族发生接触,教他们学习部落的法律和种种传说;最后,便举行一种集会,使他们和部落中的女子订婚。
澳洲中部偏北的一些部落也有极严厉的诱掖仪式;男童须行割礼,即将阴茎前部的包皮割去,同时又须将尿道的下部划开;此外又须做些很苦的手工和其他艰难的事。女童则须把阴道割开。详见斯朋色尔(Spencer)与格林(Gillen)所合作的报告。 英属东非洲的各民族,包括马赛埃族(Masai)在内,也举行盛大的诱掖仪式,也要延长到几个月。男童所行的也包括割礼,女童则所割去的是阴核,在一部分部落以内,兼割小阴唇。女童要是在奏刀的时候,有退缩或哭泣的情形,便要被同族的妇人所驱逐出境,终身不齿。仪式完全以后,男女便算已经成人,可以论嫁娶。
有一位在非洲的传教士,讲起巴温达族(Bawenda)的诱掖仪式,说是有三个段落:第一个段落是教育的,男女青年所受教的是民族的传说、信仰、武术、自制力与能耐;从此他们就成年了。第二个段落是舞蹈的,日间男女两性分别舞蹈。第三个段落是性的,性的诱掖便于此段落内完成;到此男女便于夜间共同舞蹈,当时的景象,据那位牧师说,是“不堪叙述的”;从这时候起,这些男女便和其他成年的族人没有分别,在权利和义务上,都是一般无二。
至中非洲阿精巴兰地方(Azimba Land)的女子诱掖仪式,则安格士(H.Crawford Angus)叙述得最详尽、最有趣。 一个女童的月经初次来到的时候,她的母亲便把她引到一所特地为她搭造的草屋里住下,在这个屋子里,只有女子可以来看她。经期过了以后,她又被领到一个僻静的所在,其他的妇女便在她四围舞蹈;男子是不许看的。安格士用尽了心机,才得到一个到场目击的机会。舞蹈已毕,便有人同她讲经期以内的卫生。“接着大家又唱些男女相悦的歌词;又有人讲些她将来做妻子时应尽的种种责任……如忠于丈夫和生育儿女之类。大家把这仪式的全部看做一件很家常的事,并没有什么可耻,也没有遮掩的必要;因为有了这种公开与率直的精神,因为婚姻一类的题目并没有什么讲不得的奥妙,所以这一族中的女子全都是很忠贞的。已婚的女子受孕以后,族中的妇女又要举行一次围着她舞蹈的仪式,但这一次大家都是裸体的,同时有人教她在分娩的时候应该怎样应付。”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尤马族(Yuman)的印第安人也举行诱掖的仪式。鲁厄斯特(Horatio Rust)说他们把受诱掖礼的女子用绒毯裹住,安放在一个烘暖的坑里,让她们躺着,随时可以伸出头来满面春风地张望。这样她们要躺四天四夜(吃东西的时候偶然可以起来),同时族中年老的妇女便在坑的四围不住地舞蹈。她们又再三地把银钱向坑里抛去,为的是要她们嫁后待人慷慨。又把布料和大麦抛下,目的在教她们矜老怜贫;同时又把野草的籽在坑面与四围散播,目的是要她们多生子息。最后,将观礼的客人送走以后,便把受礼的女子扶起,头上各加花冠,把她们引到某处山脚下的一块神圣的大石旁边;这块大石是女性生殖器官的象征,在形态上也确有几分相像,并且据说又有保护女子的神力,所以非来此瞻拜不可。瞻拜既毕,又有人把五谷之类向大众一撒,便算礼成。
我们最后再提一提美洲西北隅的特林基特(Thlinkeet)族的爱斯基摩人(Eskimos)。这族的女子是向以品质优秀著称的。在春机发动期内,她们也照例要受隔离,有时至一年之久,始终在黑暗、困苦和肮脏中讨着生活。这样的诱掖仪式不能不说是不高明的了,但是彭克洛夫脱(Bancroft)有一次讲起这一族中女子的美德的时候,便征引一位朗斯道夫(Langsdorf)的话说:“她们的操行的基础也许恰好在这幽闭的时期里奠定的;沉静的生活、自省的机会、坚定了她们操守的力量,一旦出幽谷而入乔木,她们的身心便像洗刷过了的一般。”
在我们中间,这些古老的与极有价值的诱掖的仪式已经遗失,同时把它们的道德的好处也给掉了;最多也不过把仪式的躯壳保留了下来,那精髓早就不知去向。在未来,我们相信,这种仪式是可以花样翻新地恢复的。但就目前的情形而论,男女青年的由发蒙而进入成年之道,几乎完全是一种碰巧的事,就是碰得得法,也往往偏于理智一方面,并不是很健康的,至少也是极不完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