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姓张的人的帽子戴到了姓李的人头上,这叫作“张冠李戴”,比喻认错了对象或者弄错了事实。为什么非得拿姓张、姓李的人来说事儿呢?各种辞典都没有解释清楚,仅仅举了一些例子,比如明人田艺蘅所著《留青日札》中有一篇《张公帽赋》:“谚云:‘张公帽掇在李公头上。’有人作赋云:‘物各有主,貌贵相宜;窃张公之帽也,假李老而戴之。’”因此就把“张冠李戴”的出处安在了田艺蘅头上,可是人家田艺蘅明明说“谚云”,可见在他之前早就有了这个说法,田艺蘅只不过转述“谚云”而已。如此不求甚解,真是典型的“张冠李戴”!
其实,这个成语出自武则天时的俗语“张公吃酒李公醉”,记载在唐代文学家张鷟(zhuó)的《朝野佥载》一:“天后时,谣言曰:‘张公吃酒李公醉。’张公者,斥易之兄弟也;李公者,言李氏大盛也。”
张昌宗、张易之两兄弟是武则天最宠爱的面首,此时,李姓王朝已经易姓,武则天改国号为周,篡夺了李姓的天下,她的儿子唐中宗李显也被废黜。“张公吃酒李公醉”这句当时的民谣,张鷟解释为“李公者,言李氏大盛也”,这种解释没有任何道理;“张公吃酒李公醉”一语非常刻薄,是讽刺李显无法撼动母亲的地位,夺回李姓的天下,在陪伴母亲饮酒的宴会上,那边厢“二张”饮酒饮得兴高采烈,这边厢李显独自一人闷闷不乐,怀有无限的心事,闷酒喝着喝着就喝醉了。这才是“张公吃酒李公醉”的真正含义。
相似的说法还有李商隐的诗《龙池》:“龙池赐酒敞云屏,羯鼓声高众乐停。夜半宴归宫漏永,薛王沈醉寿王醒。”薛王是唐玄宗李隆基的弟弟李业,寿王是李隆基的第十八子李瑁。杨玉环本来是寿王妃,被李隆基看中,使用了一些阴谋手段抢夺而去,变成了著名的杨贵妃,一跃而为李瑁的继母。唐玄宗李隆基在龙池举行盛大的酒宴,薛王没有任何心事,喝至沉醉,尽欢而回,可是李瑁呢?就如同当年的李显一样,心事重重,老婆都被当爹的夺去了,而且还在酒宴上顾盼生辉,他能不郁闷吗?不过跟李显不一样的,李瑁的闷酒再喝也喝不醉,酒宴归来,李瑁仍然醒着,而且彻夜不眠。此之谓“薛王沈醉寿王醒”,同“张公吃酒李公醉”如出一辙。
唐代时,又从“张公吃酒李公醉”演化出另外一句俗语:“张公帽儿李公戴。”这句俗语就更刻薄了,此处的“李公”指武则天早已死去的老公高宗李治,“二张”的帽子戴到了李治头上,不是绿帽子是什么!这才是“张冠李戴”这个成语的真正语源。
到了宋代,从“张冠李戴”的语源又演化出其他相似的谚语,比如“张三有钱不会使,李四会使却无钱”“张家长李家短”“张三李四”,等等。后来凡是一个成语或者俗语中同时出现张姓和李姓的,毫无疑问都源出“张公吃酒李公醉”。
明代文学家钱希言在《戏瑕》一总结说:“唐武后时,有‘张公吃酒李公醉’之谣。张公谓易之、昌宗兄弟也,李公谓中宗也,此即‘薛王沈醉寿王醒’之意。一日,士人有犯夜而非其罪者,举此为辞,官遂命赋其事,士人援笔立构数言,主者笑而释之。此语流传至宋,则宗门老宿,无不拈出來,作对答人底话头,味之却真有不可思议道理。在其时又有‘张公帽儿李公戴’,至今相传又有‘张三有钱不会使,李四会使却无钱’之谚,疑亦是此意耳。后世行市语有‘张三李四’,皆非漫然无本。”
钱希言说民间俗语“皆非漫然无本”,这句话是对的,古人讲究无一字无来历,即使是一句俗语也是如此;但从张、李二姓以上的演变来看,他不应该“疑”,“张公帽儿李公戴”这个俗语本就是唐人用来讽刺武则天的,后来才精炼为“张冠李戴”的四字成语。
“张冠李戴”的真实含义从来没有真正搞清楚过,直到本文才算彻底廓清,真乃快事!
《实竞色乃美名家见玄宗皇帝·杨贵妃》(『実競色乃美名家見玄宗皇帝·楊貴妃』),喜多川歌麿绘。
喜多川歌麿以纤细高雅的笔触绘制了许多有脸部特写的半身美人画,竭力探究女性细微情感变化和内在流露之美。这幅虽非他的代表作,也可见一斑。
日本人钟爱白居易,对《长恨歌》的故事自是十分熟悉。歌麿笔下的唐玄宗与杨贵妃,线条柔美,敷色淡雅,人物肌肤温润细腻,衣饰很有质感。画面上,二人正亲密依偎,共吹一支横笛。皇帝神情眷顾,贵妃意态专注,两人间的柔情蜜意具有一种排他感,自成一方天地。此景若被寿王所见,个中滋味纷杂,不知要如何五内郁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