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尔·戈尔德(Joel Gold)、伊恩·戈尔德(Ian Gold):乔尔·戈尔德,美国纽约大学医学中心,临床精神病学副教授。伊恩·戈尔德,加拿大麦吉尔大学哲学和精神病学研究主席。乔尔·戈尔德与伊恩·戈尔德合著有《猜疑的心》(Suspicious Minds:How Culture Shapes Madness)。
1845年的一天,最有影响力的精神病学教科书的作者,威廉·格利辛格(Wilhelm Griesinger)写道:“什么器官一旦生病,人必然会疯狂?生理学和病理学的事实告诉我们,这个器官只能是大脑。”格利辛格的陈旧论调在现在这个时代也会经常被提起,因为它表达了当代生物精神病学的根本。
格利辛格论点的逻辑似乎无懈可击:严重的精神疾病起源于身体某一部分的生理异常,而大脑似乎是唯一一个与精神疾病有关的部位。因为意识只不过就是大脑的活动而已,所以意识混乱就是大脑混乱。事实也的确如此。但这并不表明精神障碍能够由遗传学和神经生物学描述。这里有一个类比,地震就是空间中大量原子的运动,但地震理论关注的重点是构造板块,根本就没有提到过原子。一种现象最好的科学解释取决于人类在宇宙中找到的可理解的模式,而不取决于宇宙是如何组成的。上帝可以从原子层面理解地震和精神疾病,但我们可能没有足够的时间或理解能力。
这并不是一种激进的说法,了解和治疗脑部疾病有时不得不将注意力转移到头骨以外的地方。假设你患有中风,实际上是你的心脏在你的大脑中投下了一个栓塞物,损坏了你的大脑,导致你无法发表演讲或听懂别人的演讲,也无法移动你的半个身体或可能让你一只眼睛失明。但这种脑部疾病的根源不在于你的大脑,而在于你的心脏。你的内科医生会尽其所能地避免你的脑组织再受到进一步的损伤,甚至有可能会恢复你由于栓塞而失去的部分功能。但是他们也会试着诊断和治疗你的心血管疾病。比如医生会确认你患有心房颤动吗?你患有二尖瓣脱垂吗?你需要血液稀释剂吗?并且他们还会了解你的饮食习惯、运动养生情况、胆固醇水平以及家族心脏病患病史。
严重的精神疾病也是源于对于大脑的攻击。就像栓塞物,有时对大脑的攻击可能源于大脑之外。事实上,精神病学研究已经为我们提供了一些线索,一个好的精神疾病理论会涉及一些头骨之外的概念。精神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如果精神病患者是来自一个混乱的家庭,那么他的精神病的主要特征就是幻觉和妄想。精神病的主要形式之一——精神分裂症,就是精神病学中脑部疾病最严重的一种。但精神分裂症与外界是有互动的,特别是社交世界。数十年的研究给了我们一些强有力的证据,证明了人类罹患精神分裂症的概率与其童年时期的不幸遭遇有关,比如遭受虐待和霸凌。而如果在童年时期移民,那么患病的风险则会加倍。患病风险的增涨曲线与所在城市的人口相关,并随着社区的社会特征而变化。生活在稳定、和谐的社区的居民相比于生活在不稳定、松散社区的居民发病率低。我们还不十分了解社会现象与精神分裂症之间的相互作用,但我们有理由认为是真正的社会性因素在起作用。
虽然导致精神病的环境因素在很大程度上被忽视了,不过我们还是有机会进行进一步研究的。我们还没有找到一种治疗精神分裂症的基因疗法,抗精神病药物只能在病发后使用,而且效果不如我们预期得那么好。虽然在“脑的十年”中产生了关于脑功能的重要研究,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的“大脑计划”(BRAIN Initiative)也在做同样的工作,但这些努力几乎没有帮助到(或有可能帮助到)那些患有精神疾病的病人。然而,减少虐待儿童和改善城市环境质量都有可能更好地预防一些人患上精神疾病。
精神病的社会决定因素是患病的危险因素,这些因素对大脑一定有一些下游效应,否则它们不会提高罹患精神分裂症的风险,但它们本身都不是神经系统现象,比如吸烟,它是引起肺癌的一个原因之一,但它至多算是一种生物学现象。比起脑理论和神经失常,精神分裂症理论更需要进一步扩充。
谈到癌症不禁会联系到吸烟,那么精神疾病理论会涉及大脑外部的世界也并没什么好奇怪的。这种研究方向在癌症研究中非常普遍,但是在精神病学的研究中就显得非常偏激。所以是时候结合大脑功能拓展精神障碍的生物学模型了。在认识、预防和治疗精神疾病方面,我们会继续正确地向神经元和DNA方面进行研究。忽略周围的世界,不仅不会制造出有效的药物,也不会发展出好的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