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托比(John Tooby):进化心理学创始人,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进化心理学中心联席主任和人类学教授。
在亲身体验了科学研究机构的实际运行情况之后,我明白了一个恼人的事实:科学比它可以或应该进步的速度慢得多。作为人类,我们应该以科学的速度思考和推理。但因为相信了普朗克的说法,所以我们一直认为是人限制了科学发展的速度,在科学发展的过程中,一个“葬礼”接着另一个“葬礼”,进步的钟声每敲响一次,就意味着这些知识传递者的职业生涯已过半。
事实上,科学发展的速度取决于思维的速度,由于强烈的好奇心,大家会自发组成积极互动的小组,进而根据数据,得出一系列强有力的推论并彼此分享。事实上,普朗克是一个糊涂的乐观主义者,因为科学家们会像其他人一样相互结合,形成具有强烈道德感的群体,其内部都遵守群体的信仰,例如,“我们基本上是正确的”。
所以,科学家们经常要在道德和清晰的思维之间作出选择。因为接受正统教育的科学家以及他们自己选出的继承者,不仅会将错误传递到下一代,而且会使错误变得越来越大。当发生这种情况时,数据将深深地陷入一个错误解释矩阵中(如人文科学),他们再也不能独立于模糊的框架之外。所以,社会的科学发展速度可能会比普朗克所描述得更慢。
最糟糕的是,新发现和理论在传播的过程中,被制度中的一些糟糕的想法限制住了,正如物理学家沃尔夫冈·泡利(Wolfgang Pauli)尖锐的评论所形容的那样:“这些想法连错误都算不上。”而产生这种限制作用的两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学习和文化,它们是一对根深蒂固的、极易被误解的、看似不言自明的真理。除了容易伪造的机械决定论和基因决定论,还有什么可以取代它们吗?
无数看起来正确的科学信仰不得不被丢弃,例如,地球是静止的、绝对空间、物体的实体性(两个物体不能占据同一个空间)、距离无作用(两个不接触的物体不会影响彼此的运动)。像其他事物一样,学习和文化看起来令人信服,是因为它们清楚地反映出我们的大脑是如何进化出自动的、内置功能的,这些功能帮助我们解读世界。例如,在心理理论系统中,学习是一个内置的、固有的概念。但学习和文化并不能科学地解释任何事情,它们本身就是需要被解释的现象。
“学习”的过程实际上就是,通过生物体与环境的相互作用,在不明原因的机制作用下,导致大脑中的信息发生变化。而“文化”的意思是,某个人大脑中的信息,在不明原因的机制作用下,在另一个人的大脑中重建相似的信息。之所以有这样的过程,是因为所谓“文化”的实例(或者“学习”的实例)具有相同的名称,是同一种事物。但是,每一个相同的事物下面又掩藏着巨大的不同。如果我们试图围绕文化(或学习)构建一个科学概念,而作为一个单一的概念,它与“利用颜色对物体进行科学分类”一样,容易对人产生误导。比如,白色物体包括蛋壳、云彩、O型星(白色的恒星)、帕特·布恩(Pat Boone,拥有一头白发的美国歌手)、人类巩膜、骨骼、第一代苹果笔记本电脑、蒲公英的汁液、百合等。
提到建筑物以及相关事物,可以列举如道路、电力系统、水利系统、排污系统、邮件、电话线路、声音、无线手机服务、电缆、昆虫媒介、猫、啮齿类动物、白蚁、狗叫、火灾蔓延、气味、与邻居的视线交流、汽车和货车、垃圾服务、上门推销员和燃油配送等。所以,认为建筑学的核心概念就是建筑物之间的影响,即“建筑文化”,这根本就是胡言乱语,就像“科学文化就是人对人的影响”已经被证明是错误的一样,这是相同的道理。
文化的功能和原生质(细胞内生命物质的总称)的功能是相同的,这个设想旨在说明,正是未知的机制主导了重要的进程。现在我们认识到,原生质是魔术师的障眼法,是魔术师为了愚弄观众而设置的黑盒子。重叠的双分子脂膜、核糖体、高尔基体、蛋白酶体、线粒体、中心体、纤毛、囊泡、剪接体、液泡、微管、片足、核周池等,这些结构才真正主导了生命的进程。
像原生质一样,文化和学习也是愚弄观众的黑盒子,这要归咎于文化和学习的不真实特性和伪装。它们应该被多样的认知地图和活跃的“细胞器”(神经程序)取代,实际上“细胞器”应该做的工作,现在正在由学习和文化完成。学习和文化就是社会科学和行为科学领域的“拉布瑞亚焦油坑”。经过一个世纪的失误,我们的科研大军依然在焦油坑里越陷越深,然而我们还在为此庆祝,因为这些概念上的焦油已经填满了人类科学中所有的解释空缺。通过模糊实际上存在的因果特异性,看起来他们好像“解决”了所有表面上的问题,但其实每个结论都应该重新研究思考。
因为基因是仅有的备选假设,所以我们过分地将人类精神和文化联系在一起。相反,进化、自发调动的专家系统(类似于人工智能),都会与外界环境的输入产生互动,神经发展出巨大的、微妙的内容来填充我们的大脑,而其中只有一部分是源自他人的。人类并不是被动接受“文化”填充的容器,这些可以自发调动的系统使人类积极行动起来,构筑他们自己的世界。为了更好地运行人类独特的功能,一些神经程序逐渐形成了利用低成本的、来自其他人的有用的内容(“文化”),补充自我生成内容的功能。
就像建筑一样,人和人之间通过许多独特的路径联系在一起,形成了明显不同的功能。每个人的大脑中都布满了独立的“传输管道”,相互传递着许多种不同的东西。所以,人们形成了恐惧蛇的文化(生活在有蛇恐惧症的群体内)、语法文化(生活在有语言习得机制的群体内)、偏食文化、群体认同文化、厌恶文化、共享文化、侵略文化,等等。
从根本上来说,不同种类的“文化”在其内部都存在明显不同的计算区域,这些区域产生了不同的进化心理程序及组合。将人类真正联系在一起的是无所不包的超级文化,正是这种超级文化产生了人类的普遍认知、情绪程序以及隐含普遍意义的共享世界(因此是不易察觉的)。因为人类现在可以形成进化神经程序的自适应逻辑,严谨自然科学的未来向我们敞开了大门。如果我们可以放弃学习和文化对普遍事物的定义,就必将加快人类科学思想的进步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