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卡尔·布瓦耶（Pascal Boyer）：美国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人类学家、心理学家，个体与集体记忆领域的亨利、卢斯讲席教授，著有《宗教的解释》（Religion Explained）。
文化就像树一样。我们周围都有树，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拥有一门关于树的科学。我们对树有一些原始的理解，例如蛇会在树上埋伏，鸟会在树上筑巢，人类也会利用树躲避疯狗的追赶，当然，景观设计师也会利用树来美化景观。但树对科学家好像没什么用，除了用树来解释生长、繁殖、进化之外，它在科学界再也找不到更多的用处了。没什么可以像香蕉树这种奇异的植物一样，对研究松树、橡树、猴面包树以及一些怪异的草药都有帮助。
为什么我们会认为文化像树呢？因为文化和树一样，是一个方便的术语。我们可以用它来命名各种需要有名字的事物，就像一些人从另一些人那里获取的大量信息，或一组特殊的概念，又或是某些人群中特有的标准。尚无证据证明，这些领域要么有科学的方法可以进行研究，要么可以提供一般的假设或描述机制。
我们应该开展一项关于“文化”的科学研究。与怪异的蒙昧主义观点不同，许多传统的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认为，根据自然因素，我们应该也可以对人类的行为和沟通进行研究。但这并不意味着应该建立一门笼统的文化科学。
我们可以对人类行为和沟通的一般原则进行科学研究，这就是进化生物学、心理学和神经科学在做的事情，但它们要比“文化”领域更宽泛。我们也可以研究技术的传输、协调规范的持续性、礼仪的稳定性等，但这些都是比“文化”小得多的领域。我怀疑，任何发展良好的科学领域都能对“文化”说出点什么。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并不奇怪。当我们说某些观念或行为是“文化”时，我们只说它与其他人的观念和行为有一定的相似性。它是一个统计事实，并不会告诉我们很多关于导致该行为或形成这种概念的过程。正如法国的认知科学家丹·斯珀伯所说的：“文化是流行的心理表征。”但对于“与常见相反的就是罕见”这一众所周知的流行病学的事实，除非你了解生理学，否则这也没什么用。可以这么说，一个想法如何获得、储存、修改，我们如何将这个想法与其他的行为、表现联系起来，对“文化”这个概念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关于传播动力学，我们可以说出很多有趣的事情，罗布·博伊德（Rob Boyd）和皮特·里彻森（Pete Richerson）等很多学者以及一些模型制造者最近在开发一种模型，但这种模型并没打算解释为什么文化就是其所是，不过对于这一问题，可能根本就没有统一的答案。
文化的概念真的不好吗？是的，对文化的信仰，作为一种现象，阻碍了群体中人类行为的发展——这应该是社会科学的研究领域。
第一，如果你相信有“文化”这样的事物，那么你自然会倾向于认为，它是一个确实存在的特殊领域，并有其自己的规则。但事实证明，你无法找到一种统一的因果原则（因为根本就不存在）。所以，你惊叹于世上存在的形式多样的文化。但文化如此丰富多彩，是因为它根本不是一个领域，仅仅是在其中有如此多不同的形式而已，就像白色的物体有那么多种，比苏格拉底年轻的人有那么多一样。
第二，如果你相信文化，那么对你来说即使是跨越种族、跨越年代，文化也应该是相同的。对你来说也许并没什么不同，但对别人来说可能就是大问题，他们需要得到一个明确的解释。人类沟通并不是通过不同大脑之间直接传递心理表征而实现的，沟通包括对其他人行为及话语的推断，这个过程很少会发生复制想法那样的事情。这种过程导致的大体上稳定的状态，表现在大量人群中，就是一个精彩的反熵过程，所以在沟通中，解释清楚想要传达的想法是非常重要的。
第三，如果你相信文化，那么你最终也会相信魔法。你会认为一些人特定的行为方式，是因为文化差异。换句话说，你会利用相似的统计事实和非物质实体来解释物质现象（比如一个人的表现和行为）。但一个相似点并不能引发任何事情，事实上是心理状态引发了行为。
我们中的一些人想通过研究人类群体的相互作用为社会科学作出贡献。但我们没必要利用文化这样一个概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