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en Fisher--海伦·费雪:美国罗格斯大学教授,研究浪漫关系的顶尖人类学家。:著有《谁会爱上你,你会爱上谁:如何找到并维持真爱》(Why Him?Why Her?How to Find and Keep Lasting Love)。
传闻爱因斯坦曾说过:“如果一个想法一开始不荒谬,那么它就毫无希望。”我想要由此扩展一下“成瘾”的定义,而且我认为,“对任何事物‘成瘾’都是病态的、有害的”这种科学观点应该被淘汰。
自从50多年前有了正式诊断开始,对赌博、食物和性行为的强迫性需求(也称为非物质奖励)并没有被视为成瘾。而只有滥用酒精、鸦片类药物、可卡因、安非他明、大麻、海洛因以及尼古丁等被正式定义为成瘾。这种分类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些物质激活了大脑中的“奖赏回路”(reward pathway),从而使人产生了渴求、痴迷以及病态的行为。精神病学家从事的精神病理学研究,就是针对这些反常的、病态的行为。
作为一名人类学家,我认为他们的观点过于狭隘了。科学家现已发现,食物、性和赌博的冲动与滥用药物一样,都能激活相同的脑回路。实际上,2013年版的《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也终于承认,赌博作为一种非药物滥用形式,可以被定义为“成瘾”。然而滥交和暴饮暴食却没有包括在内,当然也没有包括浪漫爱情。我将提出的“对爱上瘾”,同其他形式的成瘾一样,都有其行为模式和大脑机制,并且这是一种积极的成瘾。
科学家和非专业人士一直将浪漫爱情看作一种神奇的现象,或是12世纪法国诗人的社会发明。然而并没有证据支持这个观点。情歌、诗歌、故事、歌剧、芭蕾舞剧、小说、神话故事和传说、恋爱魔法、恋爱魔咒以及因爱产生的自杀或杀人行为等(在数千年的人类历史中,人们已发现了超过200种类似的社会行为),都可以作为浪漫爱情的证据。而全世界的男男女女都渴望爱情,他们为爱而活,为爱而杀人,或为爱而死。人类的浪漫爱情,也称为热情的爱,或“坠入爱河”,被视为一种人类的共性。
此外,沉醉于爱情的男女都显示出了成瘾的基本症状。首先,恋爱中的人将所有精力都集中于令其上瘾的“药物”(即恋人)身上。他们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恋人(强迫性思维),经常不由自主地采用打电话、写信或其他方式与恋人保持联系。在这一经历中,最重要的是去赢得对方的爱这样一个强烈愿望,而不是像药物成瘾者那样过分依赖药物。对恋人的痴迷会扭曲现实。为了迎合恋人,人们会改变自己的日常生活习惯与性格(情感障碍);为了打动恋人,有时还会做一些不恰当或危险的事情。很多人都愿意为爱做出牺牲,甚至为恋人而死。恋爱中的人渴望与恋人形成精神上与身体上的结合(依赖性);与恋人分离的感觉,就像是药物成瘾者不能得到药物一样(分离焦虑);而且,逆境和社会障碍甚至会加剧对爱的渴望(挫折吸引力)。
事实上,沉醉于爱情的情侣们表现出成瘾的4个基本特征:渴望、容忍、脱瘾和复发。与恋人在一起的时候,人们会感觉到一种令人愉悦的“冲动”(中毒)。与恋人之间有了包容的默契之后,他们开始寻求与对方越来越多的互动(强化)。如果与恋人的爱情关系破裂,当事人就会产生药物被戒断的感觉,这时会出现反抗、经常哭泣、嗜睡、焦虑、失眠或睡眠过度、食欲不振或暴饮暴食、易怒以及觉得孤独的状态。恋爱中的人就像瘾君子一样,也经常会走极端,为了挽回恋人,有时还会做出有辱人格或危害身体的事情,而复发的过程也像药物成瘾者的一样。关系结束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一旦出现与曾经的恋人有关的任何外部线索(例如某件事、某个人、某个地方、某些歌曲等),都会触动往日的回忆使爱火复燃。
浪漫爱情的成瘾症状很多,然而,任何一点都不如神经科学日益增长的数据更有说服力。一些科学家已经应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技术,呈现出了强烈的浪漫爱情对大脑“奖赏系统”的影响。具体来说,多巴胺通路与活力、注意力、积极性、狂喜、绝望和渴望等有关,而且包含了脑内主要与物质(或非物质)成瘾有关的区域。事实上,我和我的同事露西·布朗(Lucy Brown)、阿特·阿伦(Art Aron)以及比安卡·阿塞韦多(Bianca Acevedo),发现了遭到恋人拒绝时,人们大脑中伏隔核(大脑中与成瘾有关的核心区域)的活动情况。此外,最新的研究结果也显示出了某种相关性,即伏隔核活动与陷入热恋中的人们所感受到的浪漫激情的感觉之间的相关性。
诺贝尔奖得主埃里克·坎德尔(Eric Kandel)曾指出,对大脑的研究“将对我们是谁这个问题提供新的见解”。鉴于我们现在了解到的有关大脑的知识,露西·布朗曾提出“浪漫爱情是一种自然成瘾”的观点,我一直认为,这种自然成瘾是440万年前,第一代人类的祖先从哺乳动物的祖先那里进化来的,与一夫一妻制相结合后(连续的、社会性的),就变成了人类的特点。这种进化的目的就是激励人类的祖先集中交配时间,并代谢能量于单一的对象,从而形成一种夫妻制,共同养育后代(从婴儿期开始)。
我们对脑科学的研究接受得越快,利用这些信息更新对成瘾的理解越快,就越能很好地了解自己以及这星球上数以亿计的人。我们在疯狂的喜悦中沉醉,在巨大的悲伤中挣扎,我们是自然的,也经常会有一些积极的成瘾,比如浪漫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