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图尔特·皮莫(Stuart Pimm):美国杜克大学生态保护协会主席,著有《一个科学家对地球的审视》(A Scientist Audits the Earth)。
科学和技术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如此大的改善,指摘它们似乎有点儿不识时务。我比大多数人更了解它们的好处。我想研究的是,它的阴暗面是什么?世界上很多人因为太穷而喝不到干净安全的水,得不到抗生素,甚至没有电。我回到家,打开水龙头就有水,包里随身携带着环丙沙星,轻触开关就有电。就像自然选择一样,赢家可以自在地生存下去,大多数的变异品种被残忍地抛弃,我们所钟爱的科学并没有让每个实验室中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成为英雄。很多人认为,科学进步给他们带来的实际利益不大,他们不懂得从长远角度考虑问题。他们认为,科学进步只是科学家想吸引眼球、获得资助、为自己捞取油水而已。这是科学家不得不面对的评论。更糟糕的是,科学上的极端乐观会带来道德上的混乱。当科学许诺它可以修补一切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还要担心损坏东西呢?
举个例子,尽管水力压裂法为我们提供了便宜的化石燃料,但是,在当地挖井势必影响周围民众的利益。对美国来说,能源就在自己境内,不用耗费大量军力来保护。很明显,如果伊拉克的主要出产商品是甜瓜,美国肯定不会侵略它。
所以水力压裂法是件好事?这很难说。任何一种化石燃料,即使便宜又对当地环境没有危害,也会增加全球碳排放量,引起越来越严重的后果。偏偏事与愿违,技术越好(干净、便宜、便捷),最终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含量就越高,问题越严重。当然在几十年时间里,便宜的石油气能让我们在紧张的发展中舒缓一些,但随后石油气就可以过渡成为可持续能源吗?这更像是一场赌博,假如我们失败了,对地球来讲,就是毁灭性的破坏。
难道不能开发新技术为我们吸收掉这些碳?就让我们一直用化石燃料吗?这种想法只存在于那些想拿到巨额科研资金来追求他们理想的人中。最好、最便宜的技术是种植树木。烧掉树木会增加地球15%的碳含量,所以减少焚烧是性价比最高的方法。巴西最近几年做得很成功,修复被破坏的森林是很明智而且经济实惠的办法。树木在泥盆纪就存在了,它们很有可能帮我们渡过难关。地球变暖还会破坏生物多样性,现在物种灭绝的速率已经比正常值高了1 000倍,气候紊乱将会进一步提高这个数值。
乐观主义者有最天真傲慢的想法,他们的方法是起死回生。“抵抗灭绝活动”(De-extinction)旨在复活个别已灭绝的物种,这些物种通常是那些有特点的。你应该在电影里见过这个过程,《侏罗纪公园》(Jurassic Park)中,一棵死了几百万年的树让古植物学家非常兴奋,接着一种蜥脚类动物吃了它的叶子,然后我们就学着怎样让动物自己重生。这部电影对于那棵树生长变化的过程描述得很模糊,那棵树可能有100多岁了,个头很大,电影里面象征性地让它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为了维持一个蜥脚类动物的生命,需要几千棵很多种类的数木,还有它们的传粉者,可能还要有共生菌。
几百万种生命濒临灭绝。当下,动物(也包括大型动物,但大部分是小型动物)、植物、菌类和微生物以自然速率的1 000倍走向灭绝。“抵抗灭绝”只是解决这些危机中的一小部分。抵抗灭绝活动的支持者声称,他们想要复活候鸽和比利牛斯山脉的野山羊,而不是恐龙。他们假设这些动物赖以生存的植物还存活,那也就没必要去复活它们了。确实如此,世界上的植物园中种植了大部分的植物,有些野生的已经灭绝或将要灭绝了。对于兜售抵抗灭绝学说的人来说,这些植物消失于野生世界,更能说明那些依赖于它们的动物可以在植物园中重生。
也许是这样,但是实际应用中还有大量其他的问题:一只复活的比利牛斯山脉的野山羊需要一个安全的栖息环境,不仅仅是食物。有些物种在野生世界中已灭绝,然而在动物园中培育了出来。对于那些试图重新将这些动物放归自然的人来说,首要问题就是:我们要把它放在哪里?吃这种野生山羊的野兽会使它再次灭绝。将它重新放在属于它的地方,它将会成为最昂贵的山羊肉。
抵抗灭绝不仅仅是浪费这么简单:这种生物学技术给人们造成了一种假象,以为我们可以修补对地球的生物多样性所造成的破坏。使灭绝的物种再生总是很诱惑人。“真正”的科学家,穿着白大褂,操控有按钮和数字读数的精美仪器,拯救被人类过度开采的地球。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与人的烦琐交往,政治和经济都不能影响我的生活,现实世界中栖息地的破坏与我无关,人口增长和野生生物的内在冲突与我无关。为什么要替濒临灭绝的物种担忧呢?我们只需要将他们的DNA保存下来,然后再重新放回世界就是了。
每当我在国会面前为濒临灭绝的物种拉票的时侯,我经常会被问:“我们不能将斑点猫头鹰的数量减到很少,然后将他们囚禁起来加以保护以防万一吗?”意思很明显:“让我们砍掉北美绝大多数的原始森林,因为如果我们能用高科技保存物种,那么森林就不重要了。”让我们赌一把,它们应该不会灭绝吧,尽管赢的概率很低。
我们要保护的是那些生物以及它们依赖的生态环境,为人、森林和湿地找到一个可持续发展的未来。分子技术的伎俩不能解决这些核心问题。
我们不该限制科学,我也为它的成功感到高兴。我们应该淘汰的想法是:现在的科技足够修补我们的世界。我们欠缺的是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