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麦克沃特(John Mcwhorter):哥伦比亚大学语言学教授,著有《语言恶作剧》(The Language Hoax)。
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本杰明·李·沃夫(Benjamin Lee Whorf)迷惑观众,说霍皮人的语言让他们感觉时间是循环的。在媒体中,大学教室里,人们常常因为“语言会带给你独特的世界观”这种观点而激动不已。
但其实这个观点并不是真的,至少心理学实验室(或者学术期刊)之外的人不会感兴趣。人们该淘汰这种观点了,其曾经预示了一种可能性,但是从未被证实,即不同语言代表了不同的生活体验方式。不同的文化确实代表了不同的生活体验方式。词语和表达方式也确实是文化的一部分。手机、听天由命、风水,这些都不是沃夫假设(通常这么叫)关注的部分。他的观点是,语言结构中不发声的部分(语法的原理,词汇占空间的方式)引导了语言使用者体验生活的方式。
事实上,心理学家证明这些东西确实会影响思想,他们通过十分独特的实验发现了在极小的方面确实如此。例如,俄语中有不同的词语来描述深蓝色和浅蓝色,没有一个词仅表示“蓝色”,俄国人确实在标出深蓝色的程度和浅蓝色的程度方面要快124毫秒。另外有证据显示,若语言中的名词分阴性和阳性,其使用者如果在被问及将物品想象成卡通人物的话,更可能认为它们会发出相应性别的声音,或者将它们与相应的性别特征联系起来。
类似这种情况没什么不好,但问题是他们那些理所当然的意识,能否被称作世界观呢?这样的想法无疑是很有诱惑力的。而且,我们通常觉得,没有人认为语言会阻止使用者怎样想,而是语言更可能会让使用者怎样想。
但是我们还会遇到这种情况,语言中会包含我们不想听到的内容,也会有很酷的事情(比如俄语中的各种蓝色、桌子说话是女性的声音)。例如,在中国普通话中,同一个句子可以表示“如果你看到我姐姐,就会发现她怀孕了”,或者“如果你当时见过我姐姐,就会知道她怀孕了,”又或者“你要是见过我姐姐,早就知道她怀孕了。”也就是说,比起英文,中文留下了更多可以根据语境进行假设的空间。在20世纪80年代早期,心理学家艾尔弗雷德·布卢姆(Alfred Bloom)沿着沃夫的思路进行了实验,结果表明中文使用者在处理假设情景方面,不如英文使用者。
但是没人想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有一长串反例,举也举不完。通过各种各样的实验,你可以发现结果都一样。新几内亚的很多语言都只有一个词来表示吃、喝以及抽烟。难道这就使得他们不如别处的人那样对烹饪敏感吗?瑞典语中没有“擦去”这个词——你得说抹去、移去,等等。但是谁能说瑞典人就不会擦去这个动作呢?
遇到这样的例子,我们常常会说那只是巧合,实验者从中找到的一点点在思想上的不同之处,与语言使用者是什么样的以及他们的世界观如何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我们得承认,这样的细微差别刚好满足了我们的幻想。
形成世界观的是文化——这其实也是一种世界观。然而不能说文化和语言共同塑造了世界观。否则,那将意味着讲中文的人,整体上对于思考超越现实的东西会有点愚钝。
谁能承认情况确实是那样的?尤其是现在那种想法的萌芽,数十年来已将我们引入了死胡同的时候?霍皮人其实有很多老式欧洲风格的标记时间的方法。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经济学家陈基思(Keith Chen)最近提出,如果语言中没有将来时会使得该语言使用者更节俭。别急着摇头,不是说语言中没有将来时会迫使你存钱!媒体对这一观点感兴趣有好几年了。但是4种斯拉夫语——俄语、波兰语、捷克语和斯洛伐克语,都没有将来时态,然而这些国家的储蓄率有很大差异,所以这种观点可以说是无稽之谈。
语言是生活的镜片这种观点,应当在适当范围内谨慎对待,可以在紧张的心理学研究中用于发现无声的结果,而不是从人本主义的角度研究成为人类意味着什么。这种说法的尴尬之处在于,努力记录和挽救世界上濒临消失的数百种语言的人们,常常会说这些语言不能消失,因为它们体现了一些看待世界的方式。但是,如果这些语言并不能代表什么,那我们得为这些拯救行动想出新的理由来。有人希望语言学家和人类学家能欣然接受,我们之所以拯救语言,就是因为从很多方面来讲其本身是高尚的。
归根结底的问题就是:英语是怎样塑造世界观的?要能回答这个问题,就得找到一种很多人都共有的世界观:贝蒂·怀特(Betty White,美国喜剧演员)、威廉·麦金莱(William McKinley,美国总统)、艾米·怀恩豪斯(Amy Winehouse,英国女歌手)、杰瑞·宋飞(Jerry Seinfeld,美国喜剧演员)、坎耶·维斯特(Kanye West,美国饶舌歌手)、伊丽莎白·卡迪·斯坦顿(Elizabeth Cady Stanton,美国妇女权利运动领袖)、加里·科尔曼(Gary Coleman,美国演员)、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olf,英国女作家)还有博诺(Bono,爱尔兰摇滚歌手)。老实说,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世界观?当然,实验室中的测试可能会找出这些人共有的极少的一点点偏好。但是我们不能认为那就是感知世界的方式,或者反映文化的方式。要是真有人这样看,我们就有了一种全新的学术案例可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