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萨波尔斯基(Robert Sapolsky):斯坦福大学神经科学家,著有《猴子的爱情》(Monkeyluv)。
随着一年的结束,按照以往的规矩,权威媒体人士在这个时候会建议禁止使用一些词汇和短语。这里最常被提到的有“你只会活一次”(YOLO, you only live once)、“兄弟罗曼史”(bromance)、“自拍照”(selfie)、“男人的狗窝”(mancave),还有“电臀舞”(twerking)。在这几种情况里,并不是说这些用语某些地方有错误,而是因为这些词已经被用烂了,听起来让人不悦。
同样地,在科学的世界里,我也希望有些词退休。这很少是因为一个表达被用烂了的缘故。“基因革命”(genomic revolution)可能是一个被说烂的词,但它很有用。“在99%的原始人类历史中……”也是这样的表达,它在讨论人类在更接近天性的行为时也很有用。就个人来说,我希望后者不要退休,虽然我已经把它用烂了,但我打算继续用。
然而,有很多科学概念确实应该退休了,因为它们是错误的。举个明显的例子,进化只是一个理论的说法,其实是伪科学。但是我提议要退休的那个表达,它在狭义上讲是正确的,但却有错误的内涵,那就是“基因-环境交互作用”的概念。
一个特定基因和一个特定的环境相互作用产生影响,这个概念是对已存在长达一个世纪之久的先天/后天二分法的反击。该概念在这个领域的应用通常采取这种形式:“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可能不全是因为基因。别忘了可能存在基因-环境交互作用。”而不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可能不全是由环境造成的。别忘了可能存在基因-环境交互作用。”
这个概念在定量表达时显得更加有效,即行为遗传学家尝试将某个特征的可变百分比归因于环境而不是基因的时候。“但仅限于……”也是对伪科学家来说很有用的一个经验表达基础,例如“仅限于在Z环境下,基因A导致了X效应更正确些,尽管这样说更严谨一些,你也可以说基因A导致了X效应”。在这种情况下,就说到了“基因-环境交互作用”。
可这又有什么问题呢?这已经是“先天和后天”的一次不可估量的重大进步——特别是当该问题的答案掌握在政策制定者或理想主义者手中时。
我觉得这个概念的问题在于基因-环境交互作用的排他主义非常强烈,它只能允许一种观念存在。最好的情形是,这个观念可以存在没有基因-环境交互作用的情况。最差的情况是,潜藏在那里的是对每个基因的行为不切实际的柏拉图式想法——任何给定的基因都有一个理想化的效果,它“表现”始终如一,反常的情况非常少,除非是病理情况或是无关紧要的特殊情况。如此一来,一个特定的基因可以柏拉图式地“正常”影响智力,当然,除非这个个体在胎儿时期营养不良,有未治愈的酸尿症,或是被猫鼬作为野孩子来养。
基因-环境交互作用的问题在于没有基因的因素。更确切地说,一个基因只有在某个特定的环境下才有特定的影响。一个基因在每一个环境有一致的作用其实就是在说:在迄今为止研究过的所有环境里,基因的作用是一致的。这在行为遗传学的研究中已是前所未有地清晰,在表观遗传学、转录基因、剪接因子等研究里越来越重视环境的规定。这与人类有巨大关联,考虑到我们居住环境范围的广泛性,包括自然环境和文化环境。
调查“基因-环境交互作用”,就像去问一个矩形的长度与它的面积有什么关系时被告知:在特定情况下,存在长度和宽度的相互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