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丹尼特(Daniel C.Dennett):哲学家,认知科学家,美国塔夫斯大学认知研究中心联席主任。著有《意识的解释》(Consciousness Explained)、《直觉泵和其他思维工具》(Intuition Pumps and Other Tools for Thinking)。
说到的Edge年度问题,一个可能的话题就是意识研究的困难问题。当然这本身并不是一个科学概念,所以并不算是个合格的答案。但是,接受了这个概念的哲学家已经说服了不少认知领域的科学家,使他们认为目前已经取得的最伟大的成就也不过是在处理“容易研究的问题”,如果是这样,这个概念就值得拿出来批判一番了。它限制了科学思维,扭曲了科学家的想象力,而这些科学家正在以极大的真诚构筑意识理论。(我不会给出实例,因为我们被告知,回答Edge年度问题必须对事不对人。)
毫无疑问,哲学家们的直觉泵(intuition pump)思想实验首次上阵就大获全胜。哲学僵尸并非天方夜谭,是“可想象”的,因此也是“可能”的。从这个意义上讲,纯粹逻辑意义上的僵尸“表明”,有一个意识研究的难题至今还没有被任何神经科学的理论所触及,那就是:意识如何调整行为控制、内省报告、情感反应,等等。但是如果科学家对哲学家的实验结果印象深刻,而且他们正好看了看哲学领域里探讨这些思想实验缺陷的重要文献,就会反过来不相信这些结果了,这恰恰是我所希望的。(一想到他们费力地在文献堆里钻来钻去,我就颇为不安。)
你瞧,隐藏在简单、初步的思想实验里的论据是经不住推敲的,还需要有足够的支撑。我们需要定义的东西不仅要具备可想象性,还要有概念上的可想象性,进而是概念上肯定的可想象性(以和概念上否定的可想象性等区分)。永动机可以想象,但是否并不具备概念上的可想象性,或者概念上肯定的可想象性?这里面的区别很大,直接决定了一个人是否可以“模态化地想象”一具哲学僵尸。到底能“模态化地想象”是什么概念?你有把握吗?在弗兰克·杰克逊(Frank Jackson)提出的直觉泵思想实验里,玛丽是一名色彩科学家,她不仅被禁止看到颜色,而且还要用假想的设备使她想象不到任何色彩。或许她是天生色盲(但是大脑完全正常!),或许她戴着锁定好的护目镜,而眼镜里正对着她那可怜的眼球不断播放着黑白影像。这只是各种复杂想象中一个片段的例子,在这些例子里,哲学家已经以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对思想进行了从提出到质疑的严格审视。
我并不主张科学家做同样的事,但是如果他们对此感到好奇,想知道哲学家为了“拯救”这些不合常规的直觉是怎样折磨自己的,就去看看北卡罗来纳大学的安贝·罗斯(Amber Ross)在2013年的博士学位论文吧。论文的题目是《不可思议的想法》(Inconceivable Minds),作者将一团乱麻一一拆解开来进行分析,为此所付出的耐心同样是不可思议的。
意识研究的“困难问题”到底说明了什么?是针对意识的解释,科学界需要做出重大变革吗?还是只是凸显了人类想象力的薄弱?这个问题在哲学界尚无定论,科学家们此刻还是小心为妙,不用急着强求什么共识。这就是大多数的神经科学家在面对类似超能力(ESP)和意念力等现象时采取的方式,也许并不是无懈可击,反正只要先假定这些现象只是一种臆想、虚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