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卡罗尔(Sean Carroll):加州理工学院理论物理学家、宇宙学家;著有《寻找希格斯粒子》(The Particle at the End of the Universe)
在法国启蒙思想家、哲学家拉美特利(Julien de La Mettrie)所生活的时代,他被视为典型的新派无神论者;尽管从现代的角度看,他的观点并无新潮可言。但在18世纪,他在法国写作时,文风傲慢,不但公开诋毁对手,并且对其所宣扬的反唯心主义的信念极度自信。他在自己最具影响力的作品《人是机器》(Man a Machine)中,公开嘲笑笛卡儿的非物质灵魂的思想。而同时,作为一名医生的他认为,心智的运行机制和疾病应该被理解为身体和大脑的特征。
众所周知,即便在今天,拉美特利的观点也并不被所有人接受,然而他很有可能是对的。对于我们周围世界的所有物质,不管是有生命还是无生命的,现在的物理学家都已经掌握了构成它们的全部粒子和作用力,没有空间留给不受物理定律支配的生命力量。在神经科学这个更具挑战性的领域,虽不及物理学那么古老,但是在研究人脑的具体活动与人的思想和行为的关系方面,也取得了巨大进步。当被问及我对会思考的机器的观点时,我会毫不犹豫地回道:“你说的不正是我们的朋友吗?”我们所有人都是会思考的机器,而且不同类型机器之间的区别也正在变得逐渐模糊。
我们有足够好的理由来投入大量精力去关注这些“人工”(由人类的天才智慧所制造的)机器和智能。但是,像你我这些经过自然选择进化而来的“自然”机器同样到处都是。在技术和认知领域最令人兴奋的前沿研究领域之一,就是上述两个物种之间越来越模糊的边界。
现在回头看,人工智能领域的挑战超出了很多前沿研究者最初的预期。我们的程序员习惯于把硬件和软件分开来看,并认为机器神奇的智能行为是代码运行的结果。但是,从进化的角度来看,硬件和软件并没有那么大的区别。大脑中的神经细胞和它们赖以与外界进行互动的身体,它们二者都兼具硬件和软件的功能。机器人学家发现,只要认知得到具体体现的时候,人类的行为就很容易被机器模仿。只要给计算机安上手脚和脸蛋,它就会像人一样行动。
另一方面,神经科学家和工程师在增强人类的认知能力、打破心智和(人工)机器之间的界限上,已经取得了很大进步。我们已经拥有了脑机交互的原始模型,这给了残疾人通过计算机讲话以及直接控制假肢的希望。
现在比较难预测的是人脑和计算机连接以后,会如何从根本上改变我们的思维方式。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的研究人员发现,人脑比任何计算机都更加善于快速分析特定类型的视觉数据,并且能绕开烦琐的人类意识,直接从潜意识中提取相关信号。但最终,我们希望实现的是,颠覆这个过程,直接给大脑输送数据(和思想)。经过恰当智能增强的人类,可以对海量信息进行过滤,以超级计算机的速度进行数学运算,并能够看到超越普通三维空间的虚拟维度。
打破人机界限后,我们又会被引向何方?拉美特利在40岁的时候就英年早逝了,其死亡据说是为了炫耀自己强劲的体魄而食用过量的野鸡炖松露所致。可见,即便是启蒙运动中的智慧先驱有时也有不理智的行为。但是在计算机的帮助下,以及通过和计算机的连接,我们思考和行动的方式正在发生着深刻的改变。这个问题取决于我们如何明智地运用我们的新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