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托弗·查布里斯(Christopher Chabris):美国联合大学心理学副教授;合著有《看不见的大猩猩》
我常常好奇,为什么让人类清醒地看待会思考的机器会那么困难。在艺术圈和娱乐圈,会思考的机器常被刻画为人类的形象,有时连躯干的外形和细节都一致。同时,机器的行为举止也暗示着它们的思想与人类非常相似。然而,未必非得是遵循人类的规则或模式的思考才叫思考。这方面的例子不胜枚举:超级计算机能够在国际象棋比赛中击败人类,并不是因为它们在对弈中像人类一样思考,并比人类更聪明,而是因为它们在以一种完全不同于人类的方式思考。同理,高效的语言翻译也无须计算机对语法有多深的研究。
进化赋予了人脑呈现并推想他人心理的能力。每个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时,都能记住不同的人对同一些事情分别知道多少(这是说谎的必备条件)。成年后,这一能力也将在我们参与协商、合作,以及为了自身及他人的利益解决问题时发挥作用。这部分心理机器常被称为“心智理论”(Theory of Mind),它会在我们的潜意识里发挥作用。在电脑屏幕上不断移动的由二维图形组成的视频,到了观察者的脑中却变成了关于爱、背叛、憎恨与暴力的鲜活故事——那一刻,我们都暂时忘记了多边形是没有感情的。
反过来,或许正是因为缺少一种直觉式的“机器理论”(Theory of Machine),我们在思考思维机器时才总是困难重重。如果我们在大脑中模拟一组由若干齿轮组成的简单机械部件,那么转动第一个齿轮时,最后一个齿轮是会顺时针旋转还是逆时针旋转呢,是变快还是变慢呢?这对我们来说过于困难了。由抽象算法和数据组成的、比齿轮更复杂的机器会同样令我们的先天心理能力感到陌生。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面对“思维机器”这个概念的时候,心里认为它们是有思维的生命——换句话说,仿佛它们是人类一般。我们动用了大脑中最犀利的工具。比如“心智理论”和通用型推理(general-purpose reasoning)。不幸的是,前者本来就不是为这类任务准备的,后者又受到我们有限的注意力和有限的工作记忆掣肘。没错,我们拥有像物理学、工程学以及计算机科学之类的课程来指导我们如何理解并制造这些机器(包括思维机器),但多年的正规教育也只能够让人掌握一点皮毛。
一个“机器理论”组件将无视所有的意图和情绪,并通过专注于呈现不同亚系统、输入与输出信息之间的相互作用来预测其他机器在特定环境中将如何反应,这和我们在“心智理论”的帮助下预测其他人类会如何行动一样。
如果我们真的能在大脑中植入“机器理论”能力,一切可能都会不同。然而,我们似乎注定只能通过简单化的透镜(认为思维机器如同能力高些或低些的心智,但本质上一致)来观察思维机器(使用与我们的习惯不同的套路思考)所处的复杂现实。鉴于时间的流逝,思维机器将与我们有更多的接触,我们需要发展出能更好地理解机器工作方式的直觉。打造全新的脑部件并不容易,但我们的大脑其实是成功的—当人类发明书写文字的时候,大脑就是将已有的一些部分聪明地加以重新利用了。或许,我们的子孙在孩童时代就将学会读懂机器的技能,就像我们小时候学习阅读一样简单。
注:《看不见的大猩猩》(The Invisible Gorilla)一书以心理学史上最知名的实验之一——“看不见的大猩猩”为切入点,两位权威心理学家生动而幽默地揭示了生活中常见的六大错觉。该书告诉我们,你所见的、所记住的、所以为的、所知道的,也许全都不是真实的。该文简体字版已由湛庐文化策划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