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德·沙菲尔(Eldar Shafr):普林斯顿大学心理学教授;合著有《稀缺》
思考有多种形式,从解决最优解问题,下国际象棋,到进行理智的交流,或谱写一曲优美的乐曲,这些都是思考。但当想到据称会思考的机器时,我有点儿好奇:当它们接触人类固有的话题时(实际上很多问题都是),会思考些什么?
让我们想想英国哲学家伯特兰·罗素在他《我为何而生》(What I Have Lived For)中的动人叙述:
有三种情感,单纯然而强烈,支配着我的一生: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以及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这些感情如阵阵巨风,挟卷着我在漂泊不定的路途中东飘西荡,飞越苦闷的汪洋大海,直抵绝望的边缘。
尽管罗素是一位举世闻名的思想者,但他的描述却让我们感到非常熟悉与亲切。如果换成一部机器,它会怎么想?它真能感受到那种“对爱情的渴望”或是“对于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吗?它能“挟卷着我在漂泊不定的路途中东飘西荡,飞越苦闷的汪洋大海,直抵绝望的边缘”吗?
如果我们认同了某些版本的关于心智的计算机隐喻(我就这么做了),那么所有这些情感最终都必然是物理运算的产物,于是在理论上情感也确实能够由一台机器实现。然而,这些话题的本身常常是人类。如果我们认同“男性很难完全理解母爱”,如果我们认同“饱食者无法想象饥饿的感觉”,如果我们认同“自由的人大概很难体会被囚禁的感觉”——那么无论这些机器有多能“想”,大概也想不明白很多事情。而那些事情又恰好是人类体验的核心。在观看歌剧《阿伊达》(Aida)时,当阿伊达公主惊恐地听到自己喊出“凯旋吧,胜利者”,发现自己在对敌将拉达梅斯(Radames)的爱慕和对父王、子民的忠诚间进退两难时,我们与她感同身受。一台机器能感受到阿伊达的痛苦吗?它能像看到公主苦求诸神怜悯时的观众那样动容吗?没有生命的机器,还能够体验对死亡的恐惧吗?没有性器官,它能理解欲望为何物吗?还有那些因为头疼、发现皱纹,或普通感冒所引发的苦恼,它能感受到吗?如果,我们给一台机器穿上军服,给另一台机器取名“苏菲”,但当前者强迫后者作出一个可怕的决定时,它们能感受到美国著名小说家威廉·斯泰伦(William Styron)那种跃然纸上的施虐快感和无力回天的绝望吗?
如果机器无法真正像罗素、阿伊达、苏菲那样经历那些夹杂了激情与悲怮的思想;如果它们无法像纳博科夫笔下的亨伯特、康拉德笔下的柯特兹、梅尔维尔笔下的亚哈,以及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那样体会带着渴求、欲望、决心和耻辱的思想;如果它们做不到上述任何一点,那么也许它们就无法真正完整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