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休拉·马丁(Ursula Martin):牛津大学计算机科学教授
黄昏时分,当我朝着盐沼漫步时,我停下来,忽然觉得有些困惑。小径似乎消失在远方长长的泥泞浅滩中,因为落日余晖的反射而闪亮耀眼。这时,我注意到了那些连成线的踏脚石——若不是因为它们的粗糙材质在光滑的水面上太过突兀,我也不会看到它们。于是,我让自己的步子和石头的韵律同步,继续向前跨过沼泽,来到了对面的沙丘。
穿过这一片水洼沼泽像是经历了一场与过去的对话,与那些我几乎一无所知的人的对话——我只知道他们铺下的这些石头决定了我的步伐,或许他们和我一样,只是不喜欢弄湿鞋才铺下了石头。
在那些沙丘之前,广袤的沙地一直延伸到海湾对面的一个村子。正在退去的潮水营造出一种奇异的水沙交融的调子,回荡着一排古老木桩发出的声响。数百年前,水里还有很多三文鱼,而这些木桩被用来固定渔网。以一座石砌的教堂高塔作为地标,我迈着大步跨越沙地向前,抵达了村庄,还惊扰了几群聒噪的海鸟。
这里的水、踏脚石、木桩和教堂高塔,都是一场跨越漫长岁月的缓慢谈话中的语句。铺路人、渔夫,甚至那些孤独的旅人都在这片风景中留下了印记;而气候与潮汐,岩石、沙子与水,动物与植物都对这些印记有所回应;未来的人们又将对他们所面对的一切作出回应与改变。
那么,思维机器的位置在哪里?你可以通过在潮湿的沼泽与变幻的海滩间寻路,来讨论人工智能带来的挑战:旧时光用磨平的踏脚石和腐烂的木桩(而不是整齐易懂的文本)写下了摄人心魄的文字。
你可以想象或雄辩思维机器将如何增强此情此景中一位孤独旅人的切身体验。或许,一台萌萌的机器伴侣会踏着水花穿过沼泽,在沙地上狂奔,追逐着海鸟。又或许,这位旅人有一台整合了大量有关道路、气候,以及野生动物数据流的思维机器充当向导,它包含了分步引导、自然环境注解,以及历史环境仿真,还包含健康数据和关于隐私风险、潮汐逼近的警告功能。又或许,这台思维机器还能够分析出夏天鸟儿们去了哪里以及如何才能让三文鱼再次繁衍。
然而,哪种思维机器可以在这种以地海为媒、跨越世纪的缓慢交谈中找到一席之地呢?这样一部机器需要具备哪些资质呢?或者说,假如所谓思维机器并不是用来代替任何个体存在——而是作为一种假想概念来帮助我们理解人类活动、自然活动以及科技活动的结合将如何影响这片海洋的边缘,将如何影响我们对这段谈话的回应。“社交机器”(social machine)这个术语被用来描述那些带有意图性的人机互动(如维基百科之类)尝试——或许我们的思维机器可以被称为“景观机器”(landscape machine)。
啊,没错,有意图的。或许,那些孤独旅者的意图直截了当——捕鱼、观鸟,或只是想在潮水上涨前安全返家。但假如他们的意图并不仅仅是一次踽踽独行,而是找到平衡、与自然成为一体、填补想象的空白,或者喂饱灵魂,如此一来,这段旅程就变成了一次与过去的交谈。这次交谈不直接通过岩石、木桩和水流,而是通过文字——通过那些在岩石、木桩和水流体验人性,并找到适当文字记录下了这段经历的人所留下的诗句。因此,这位孤独旅者的意图应该是锤炼那些让他成为人的品质,这些品质体现在他与其他人类共有的人性之中。这对一台思维机器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