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qs媒体小组:一群艺术家、媒体从业者、编辑、文化创意促进者。
我们的媒体小组有了3个人,大约于20年前开始一起交流思想。当时我们谁都还没有碰过电脑,也没有连接过互联网。
在那种通信不畅的黑暗日子里,我们在20世纪90年代早期的德里市,通过传递书籍、在笔记本上写字来“进入”别人的神经系统。连接即意味着对话,大量的对话。我们依靠着彼此的记忆成为彼此的数据库和服务器。通过分享梦想、假设和好奇心的方式来想象我们能够增加、放大和主导的事物。
在最简单的层面,互联网拓展了我们已然容量巨大、纵横交错的神经系统,让我们得以进一步感知这处于变化与混沌中的世界。它改造了我们的集体能力,以寻求我们想象力与好奇心的支持。我们曾经梦寐以求的图书馆、档案室现在就实实在在地就在指尖之上。互联网带来了令人愉悦、丰富且无边界的公共空间,同时也带来了电子化讨论中激烈的、去人格化的争论。人们在电子世界极为慷慨而无私,在点对点的网络上分享着无数信息,这使互联网上产生出了令人惊讶的成果。同时,互联网也预示和警告了空虚的博客活动导致的严重自恋情结。互联网还改变了世界呈现在我们面前,以及我们呈现在世界面前的方式。
互联网将自我表达活动的影响范围拓展到了整个世界。这让我们很难想象如今还存在完全本土化的语境和群体。互联网将全球化的概念从所有享有特权的地区离心开来,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优于其他地方成为世界中心。曾经,我们仅仅因为地理政治分布的原因而感到自己处于当代世界知识领域的边缘,不断证明自身重要性是极为徒劳的。互联网从方方面面改变了这一事实。一个人的观点的意义、价值以及重要性,都不再受制于某人在静态的、不平等的地图上的物理位置了。
虽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作为艺术家、知识分子和文化创意产业的从业者不再考虑和关心我们对真实物理地点的归属感,但这确实意味着我们理解了这样的新规则: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所处的物理位置决定了我们有着不同的信息传播和接收能力,受这一因素的决定,我们选择创造的一切事物都将化为或强或弱的信号。我们注意到,这些信号不只会传播给我们所知或知道我们的人,还会通过无限的中转站和信息通路传播给全世界。
这改变了我们工作中对公众的理解。我们不能再把公众看作按照熟悉、可预测的规则排列的群体了。现在,我们的工作,以及任何将自身置于全球数字环境中的工作所面对的公众都是同心的、相互重叠的。人们向互联网这一流动体中投入石子会引起波澜,这些圈子也就沿着波澜随之形成。在网络时代,艺术家不得不从另外的角度来思考他们的作品。因为艺术作品相互影响的方式不同了,范围也不同了。我们常常在网上与陌生人亲切地交流,有时我们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就是一种实际的对谈。
这一过程反过来亦成立:我们也在时时刻刻听取陌生人的声音。世界上任何地方发生的事情都会因网络传播而不再遥远。正如网上的每个人都是我们信息潜在的接收者和传递者,我们也同样是他人消息的接收、传播者。这相当于几十亿人的神经系统持续相连,但这也带来了一定的后果。
无人能免于当今这场震动世界的风暴。在我们的生活中,调制解调器里发生的事情和街坊邻里发生的事情一样都近在眼前。这让我们可以时刻以关键而实质性的方式去了解遥远的地方正在发生的事情,但也让我们与身边发生但没有被传播到互联网上的事情脱节。
对于主动或被动脱离互联网,或者被强制脱离互联网的人们来说,这种情况更是如此。这种物理距离的缩短(有时是放大)作用和时间的压缩作用,迫使我们以更加微妙的方式来看待注意力的问题。注意力不再是我们的感官去感知事物的简单功能了。对于每一个引起我们注意的事物,我们现在都要问:“它需要克服什么阻碍才能迈过思考的门槛呢?”同时,我们还要认识到,阻碍注意力的事物不再只是距离了。
互联网还改变了我们对时间长度的认知。有时,当我们做一件极为耗时的工作,例如制造某件物品时,不断流逝的网络时间的内在阴影也同时存在于我们的意识中。在这样的对比下,我们可以看到制造物品(以及处理它们混乱的物理属性)时难以避免的时间上的拖延,会让我们重新重视真实世界的节奏。在这种方式下,互联网与真实世界普遍同步、共存的事实最终提醒了我们,我们对时间的经验是分层次的。现在我们不止关注一个时区的时间,我们还正以不同的速度向多个方向同时奔跑着。
在互联网的推动下,不同的时间记录可以同时进行,进而创造出一份持续记录着我们的在线生活和死后碑文的档案。一条信息被发送后,就立刻被记录下来。每天,记录我们工作的个人内部档案和记录我们言论的公共档案(网上论坛和Facebook记录)都会产生新的内容,这意味着没有什么言论是可以说过就忘的,一个都不会有。我们都有义务对我们在电子邮件中写的内容,或者发布在论坛上的言论负责。我们还不清楚长此以往会带来什么后果。网络会自动生产编年大事纪和历史,粉饰所有宣言的命运。没有什么能用“遗忘”来掩盖,即使是那些看起来不重要的事情。反之,不论一种言论刚出现的时候看起来有多么重要,其重要性都会日渐消逝,逐渐成为一串普通的数据,正如一座不断增高的山脉里的一枚石子一样。
任何保持着自己网络活动记录的人都会注意到这样的事实:他(她)改变了自己“可见性”的规则。过去,我们将不可见性作为生活和活动的默认模式。如今,可见性才是默认模式,而人们需要刻意努力才能将自己某方面的活动从可见性中隐藏起来。这改变了我们看待私人记忆及其公开呈现之间关系的方式。这已经不是隐私是否减少、私密空间是否被侵蚀的问题了,而是隐私权、亲密关系、公共宣传、入世、出世等话题现在都产生了重大变革的问题。
最终,互联网改变了我们看待信息的方式。在现有的不断扩大的人类已知领域中,我们对世界上存在的事物尚有未知之处,但这再也不会令我们害怕而羞于发言。如果我们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总会有其他人知道,而互联网上则有多种办法帮助我们找到这件事的源头。未知的事物不再是无从知晓的了,因为一切都可以从网上获取,从而被知晓,即使不是深刻理解也能知其皮毛。知识传播者不再拥有秘密武器。我们一直都是自学者,接触并探索未知领域会使与知识相关的工作变得极为有趣和愉悦。有时,点击一次鼠标,就能获得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