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脑的进化

时间:2023-11-20 18:49:03

W.Tecumseh Fitch--特库姆塞·菲奇:奥地利维也纳大学认知生物学系教授,:著有《语言的演化》(The Evolution of Language)。

全球脑的进化

每当思考互联网对我思维的影响时,我总会想到同一个比喻。互联网的根本创新之处在于它允许“多对多”的拓扑学连接。突然间,两个上网的人可以流畅而高效地传递各种信息。我们可以在任何时间向任何人分享文字、代码、方程式、音乐或视频,而且基本上都是免费的。我们不再依赖出版商或媒体制作人来连接我们。这与动物进化中发生的情况一致,我们进化出复杂的大脑控制我们的行为,部分性地取代了以前基于荷尔蒙的“一对多”系统。通过与过去5亿年间动物进化发生的信息革命(即大脑的进化)进行比较,我们从长期进化的角度对新的信息拓扑学进行了思考。

我们的星球已经存在了45亿年,早在40亿年前就出现了生命。但在接下来四分之三的时间里,生命形态全都是单细胞组织,类似于今天的细菌、酵母菌或阿米巴虫。在生命产生之后,最具深远意义的有机体革命是单细胞组织向多细胞组织的转化,例如形成了树木、蘑菇和人类。

让我们从单细胞组织的角度考虑一下这种转化。阿米巴虫是一个自给自足的个体,可独立于其他细胞独自移动、感知、进食和繁殖。在30亿年的进化中,我们的祖先曾经也是这种自由生活的细胞,独立地“做自己的事情”。漫长的时间将我们打磨成比人类身体中的任何细胞都更全面、更有力的微小生物组织。如果阿米巴虫有幽默感的话,它一定会嘲笑红血球不过是一个愚蠢的装细胞质的袋子,它毫无生气,而且过分屈服于多细胞组织的暴力。

尽管如此,这样的细胞多面手在哪一方面都不精通。合作的多细胞体能让细胞组织实现专业化,即专注自己的本职工作:供养、进食和繁殖。专业化和分工使细胞队伍迅速壮大,在规模、效率和复杂性上超过了它们的单细胞祖先,形成了全新的生物组织。但这种新组织又制造了内部沟通的问题:如何确保彼此独立的细胞进行平稳、有效的合作?这一困境与专业化的人类社会的起源类似。

我们的身体用两种方式解决了组织协调数十亿半独立细胞的问题。在荷尔蒙系统中,主控细胞发送其他细胞必须服从的强大信号。类固醇荷尔蒙(如雄性激素和睾丸激素)进入人体细胞后,直接控制基因表达。内分泌系统就像一个无比强大的独裁者,所有细胞都必须遵守它的法令。

另一种方式涉及专门负责处理信息的新细胞类别:神经元。对植物和真菌而言,其内分泌模式运行良好,而后生动物(metazoans,多细胞生物)的移动、感知和行为则需要更精准的神经控制。从一开始,神经元就被组织成一个网络:它们是一个团队,共同处理信息并且作出决定。只有最后输出阶段的神经元,例如运动神经元,才保留了控制全身的直辖权。但是,运动神经元也必须共同工作才能产生协调的动作,而非不受控制的抽搐。

在人类社会中,语言是传播组织系统的起点,它将个体统一为更大的有机整体。所有动物都会沟通,但它们的信道非常狭窄,不支持任何思想的表达。语言让人类可以任意地将思想从一个人传递给另一个人,创造出一种新的文化团体组织。在人类进化的大部分时间里,这个系统的进化都是区域性的,这使小群体成了地方性的小型组织。口语使狩猎-采集者能够组织采集和收割时的互动,但也仅此而已。

书写的出现催生了最初的大型等级社会(通常是专制的):一些强有力的国王和书吏控制着传播渠道,对所有人发号施令。这种“一对多”的拓扑学结构本质上就是一种内分泌模式。尽管存在技术上的复杂性,广播电视都共享这个拓扑学结构。统治者(或电视制片人)的公告和法律条文与我们体内荷尔蒙携带的生殖指令一样:命令传达给所有人,所有人都必须服从。

从古登堡时代开始,人类社会就开始缓慢探索新的组织规则。读写能力、书信、电报和民主是通往新组织的隐喻的阶梯。与荷尔蒙系统相比,它更接近于神经系统。互联网完成了这一进程:现在任意两个距离遥远的人都能彼此连接,共享信息,并基于这个新的共享信源做决定。就像我们大脑皮层中的神经元,每个人都有可能被来自任何人及任何地方的信息影响。我们是隐喻性的全球脑神经元,正处在一个全新的社会组织体系的边缘,这个组织体系将连接你、我、他的互联网神经轴突布满全球。

协议已经就位。TCP/IP和HTML就相当于全球脑的神经递质和环腺苷酸:信息传递的通用协议。很快,一些主要语言,比如英语、汉语、西班牙语便可以提供全球信息交换。互联互通的集合实体(例如谷歌和维基百科)会扮演脑干细胞核的角色,其他所有的信息连接都必须适应。

这里有两个主要问题会质疑这种“全球脑”的比喻。第一,现在的全球脑与国际权力“器官”之间的连接还很微弱。政治、经济和军事力量仍然被隔绝在全球脑之外,有权力的个体可以紧紧依附于内分泌模式进行信息交换和控制。第二,我们的神经系统在自然选择之下进化了超过4亿年,在此期间数十亿错误的或有误导性的个体都被无情地淘汰了。但今天只有一个全球脑,并且没有一个试错程序能够从数万亿种可能性中提取出一个有效的配置。这个可怕的设计任务留给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