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德·吉仁泽(Gerd Gigerenzer):社会心理学家,德国柏林马普所(Max Planck Institute)人类发展研究中心主任,著有《直觉:我们为什么无从推理,却能决策》。
1989年秋天,当来到帕洛阿尔托的高级研修中心时,我瞄了一眼我的新隔间办公室。让我震惊的是,那里完全没有科技产品。没有电话、电子邮件或其他任何通信设备。没有东西能够打扰我的思维。当你需要的时候,相关的科技可以在办公室外获得,但是绝对不允许带进办公室。这种“防护带”是为了确保学者们有时间去思考,并且深思。
然而,这个高级研修中心也像其他研究所一样,目前已经屈服于技术。如今,人们的思维大都处在一种高度警醒的状态,等着下一封邮件、下一条短信,好像这里面会有惊天动地的终极思想一般。令我惊奇的是,从事思考工作的学者们会轻易地让自己的注意力被外界控制,每分每秒都是如此,就像让一个突然打来的电话干扰一场良好的谈话。如果有信息不停地在我的屏幕上弹出,我就不能正常思考。秉持着研修中心的精神,我每天只查一次电子邮箱,不打电话的时候手机保持关机。不被打扰的一两个小时,就是我的天堂。
但是,互联网可以用一种更积极而不是被动反应的方式来使用,也就是说,不要让它来决定我们可以思考多久以及什么时候该停止。那么问题来了,这种积极的使用方法能否改变了我们的思维方式呢?我相信答案是肯定的。互联网让我们的认知能力发生了转变,从向内心寻找答案转变为向外界寻求答案。但这不是第一个能够让我们变得如此的科技了。
想想那些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能改变人类精神生活的发明吧:手写和印刷术。手写使得分析变成可能,它允许我们去比较文本,而在口头上这是很难实现的。手写也让精准变成可能,例如在高阶算法中,若没有任何的书写,其发展很快就会受到限制。但是手写也令长时记忆变得没有过去那么重要了,学校也把记忆技巧大量地替换成了读写训练。大多数人已经不能再像口语时代一样,背诵长篇故事和歌词。现代人的长时记忆能力普遍低下,更加健忘,并且更常向外界资源,比如书本,而不是自己的内心搜索信息。互联网扩大了这种由内向外的变化趋势,并教给我们用搜索引擎来寻找所需东西的策略。
这并不是说在手写、印刷和互联网时代之前,我们的思想没有从外部世界获取信息的能力。但是,这些外部资源是其他的人,我们所需的技巧则是社交能力,例如劝服和谈话的艺术。但若是从维基百科获取信息,那么社交技巧就没什么必要了。
互联网从本质上说是一个巨大的信息存储空间。我们正在逐步向大脑外包给电脑的信息存储和提取功能进化,正如许多人已经将心算能力外包给口袋里的计算器一样。我们在这一过程中可能会丧失一些技巧,例如长时间集中注意力的能力、长期记忆大量信息的能力,但是互联网正教会我们获取信息的新技能。
明白人类智力和科技是同一个扩增的系统很重要。互联网也是一种集体记忆,直到新技术出现并且取代它之前我们都要适应。到时候我们就会开始外包其他认知能力,但愿,也能也会学到更多新的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