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舍默(Michael Shermer):《怀疑论者》(The Skeptic)杂志出版人,《科学美国人》(Scientific American)专栏作家,著有《可信的大脑》(The Believing Brain)。
无论是解释自然还是社会世界的现象,经验主义是最为深刻和最为广泛的原理。经验主义的原理说,我们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而不应信任其他的权威。经验主义是科学的基础,正如第一家科学机构伦敦皇家学会的座右铭所言:勿信他人之言。
伽利略没有采信他人之言。根据亚里士多德的宇宙论,天主教会对天国事物真理,拥有最终无可争辩的权威,因此天际中所有物体都必须完美地以浑圆流畅的运动方式,并沿正圆轨道绕着地球运行。然而伽利略却用他所发明的,一端是折射镜片、另一端是放大目镜的小管子,亲眼观察到了月球上的山脉、太阳上的黑子、金星的相变、绕着木星的众多卫星,以及土星周围一圈奇怪的物体。伽利略在帕多瓦大学的同事,著名的天文学家切萨雷·克雷莫尼尼(Cesare Cremonini),他是亚里士多德宇宙论的忠实拥趸,他拒绝通过管子去看,甚至宣称:“我不相信任何人,除非他亲眼看见;再说,通过玻璃去看会让我头晕。”而那些真的通过伽利略管子去看的人,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并非是夸张。伽利略的一个同事报告说,这件仪器适合用于地表观测,不适合天文观测,因为“我用数千种方式测试过伽利略的仪器,包括观测上与下的事物。对下面的事物而言,这个工具简直完美无缺;可到了上面,就是在糊弄人了。”罗马学院的一位数学教授确信,是伽利略把木星的4颗卫星放在了管子里。伽利略激动地说道:“尽管我希望让佛罗伦萨的教授看到木星的卫星,但他们既不看卫星,也不看望远镜。这些人相信在自然中找寻不到真理,只能从文本当中才能觅得真理。”
通过自己去寻找,伽利略、开普勒、牛顿等人推动了科学革命,并在启蒙运动时,让学者像面对自然世界那样,将经验主义的原理应用于社会中。比如伟大的政治哲学家托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他把自己想象成社会学中的伽利略和威廉·哈维,他说:“伽利略是第一个为我们开启万有自然哲学大门的人,他让我们看见关于自然中运动的知识……人类身体的科学,是通过我们的同胞哈维医生令人钦佩的远见卓识,而首度被发现的……因此自然哲学还年轻;但公民哲学则更加年轻,不会比我的《论公民》(De Cive)更年长。”
从科学革命到启蒙运动,经验主义的原理缓慢却又必然地取代了迷信、教条主义和宗教权威。人们不再以古老圣书的权威或哲学著作作为占卜的真理,而是开始自行探索大自然这本巨作。
学者们不再看着植物图鉴中的插图进行研究了,而是到大自然中实地看看地面上长出的是何物;医生们不再依赖老旧医学文献上的尸体解剖板书,而是自己剖开尸体,用自己的双眼来审视里面的器官;法官们不再参考《女巫之槌》(猎捕女巫权威之作)所罗列的证据而焚烧女巫,而是开始在定罪之前,考虑其他更可靠的证据形式;社会也不再让极少数精英通过让其公民处于文盲、未受教育、未启蒙的状态,来保持大部分的政治权力了,人们通过科学、文字、教育,去亲眼证实压制他们的权力和腐败,并开始摆脱其束缚和捆绑,并要求权利。
人民不再要求国王的神圣权利,转而要求民主的天赋权利。在这层意义上,民主选举是一项科学实验:通过选举和每隔数年仔细改变变数,然后观察结果。我们许多的开国元勋都是科学家,他们采取数据收集、测试假设并形成理论的方式来建设国家。他们如此理解研究结果的暂时本质,这帮助他们打造了一个以经验主义为有效政治组织核心的社会系统。新政府犹如科学实验室,逐年逐周期展开一系列的实验。问题的关键所在不是倡议哪种政治制度,而是建立起一个人民可以尝试如何行之有效的系统。这就是适用于社会世界的经验主义原理。
正如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在1804年写给约翰·泰勒的信中所言:“没有任何实验比我们如今所尝试的更为有趣,而我们坚信,这最终将建立一个事实,就是人类可能是被理性和真理所支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