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恩·伊诺(Brian Eno):艺术家、作曲家、音乐家,U2乐队、酷玩乐团、传声头像乐队和保罗·西蒙的音乐制作人。
我们常常认为,由直觉产生的念头和情感,本质上高于那些因理智和逻辑而来的想法。直觉,也就是“第六感”,它无所畏惧地直接穿越迂腐的理智,是一个被神圣化的具有高贵心灵的野蛮人。大多数凭借直觉来工作的艺术家,特别容易出现这种信念。但许多经历让我对此持有怀疑态度。
第一个问题是,维特根斯坦惯于抛给他学生的问题:拿一条丝带,绕着地球的赤道围一圈(让我们姑且认为地球就是个完美的球体吧)。不幸的是,你围得太松了,大约长了一半。问题如下:如果把长出来的那一半,加在地球的周长上,形成的新的球面会高出地球表面多少?
绝大多数人的直觉会让他们得到的答案是:高度不到1毫米。但实际的答案是高出了大约16厘米。在我的经验里,只有两种人会有接近正确答案的直觉:数学家和裁缝。其实在我听到答案的时候,我还是个学艺术的学生,我花了整整一个晚上,不停地计算再计算,因为我的直觉在叫嚣着这不对。
没过几年,在旧金山的探索博物馆里,我的直觉让我再次目瞪口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约翰·康韦(John Conway)的《生命》(Life)这款电脑游戏。对不太熟悉这款游戏的人们而言,它只是个简单的网格点,根据同样简单、完全确定的规则开始游戏。规则决定哪些点会在下一步活着、死亡或出生。没什么技巧可言,也没什么新颖之处,只有规则。整个系统相当透明,按理说也应该没有什么惊喜,但事实上,这款游戏有太多的惊喜了:圆点模式进化的复杂性和“有机性”让预测完全失灵。只要改变开始位置的一个点位,整个情境的发展就会大相径庭。只要调整一点点规则,就会有爆炸性的增长或瞬间的世界末日。你就是没有(直觉的)方法来揣摩接下来会怎么样。
对我来说,这两个例子优雅地呈现出以下特性:
1.“确定性”并不意味着“可预测”;
2.我们并不善于以直觉的方式,去了解简单规则与初始条件的相互作用。此处的重点是:本质上人脑凭直觉能力去感知某些特定事物是有限,譬如量子物理和或然率;
3.直觉不是一种来自我们身体之外的、能够与我们对话的神秘之音,而是利用我们积累的经验来进行一种快速混乱的处理方式。这就是为什么裁缝能猜到正确的答案,而其他人则做不到的原因。
有些时候,这样的处理工具,会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生成让人印象深刻的结果,但这个结果现在会让我们反复提醒自己,直觉会让我们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