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 Harris:萨姆·哈里斯:神经科学家,无神论者,著有《自由意志》。
现在请你注意眼前的这一段文字,感受你的呼吸,以及你坐在椅子上的感觉,就这样集中注意力坐一分钟,不要被任何其他的念头打扰。这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事实上你发现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你的孩子命悬一线,你一秒钟也无法集中注意力于任何事情上,哪怕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也不行,你的意识会被拯救孩子的意识流所控制。这种被强迫带入不切实环境的做法是一个问题。事实上,这个问题是人类生活中所有问题的根源。
我不是想要否定思维的重要性,语言思维对我们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它是人类计划、学习、道德推理和很多其他能力的基础。思维是任何一种社会关系和文化结构的本质,也是科学的基础。但是我们对意识流的定义正是人类痛苦和困惑的根源,即我们意识不到思想就是思想,它只是意识一瞬间的形态。
我们和自我思维的关系其实是一种悖论。当我们看到一个人走在街上喃喃自语,我们通常会认为这个人精神有问题,但其实我们自己也一直在跟自己说话,只不过我们没有说出口而已。我们无法通过语言了解目前的生活。我们会告诉自己刚刚发生了什么或者差点发生了什么,哪些应该发生,哪些还没有发生。我们会不断重申自己对未来的恐惧与担忧。与其说我们存在,倒不如说我们假设了自己与自己的关系,假想我们和一个无比有耐心的朋友不停地对话。但我们到底在跟谁说话?
在生活中,我们大多数人能感受到自己是思想的思考者和经历的体验者。但是从科学的概念出发,我们知道这是一种扭曲的观点,因为自我不是割裂的,大脑不是囚禁弥诺陶洛斯的克里特迷宫。在大脑皮层与神经通路中,人格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我们叙述的中心是不断变化的。但是,大多数人在大部分时间里的主观中心似乎只有一个。
我们的冥想传统也表明:我们生活在认知的幻觉里,只是程度有所不同而已。然而,思想禁锢的替代品在宗教中普遍存在。基督教徒每周都会不断重复对上帝的祷告,寻求一种深刻、清晰而平和的感受,并将这样的精神状态视为教徒的宗旨;印度教徒会花一个晚上来吟诵克利须那神的赞歌,他们会在瞬间感受到自我的存在感,并认为是神对他有了恩典;而伊斯兰教苏菲派教徒会在几个小时内不停转圈,认为只要自己突破了迷思就能与安拉之神直接对话。
但恰恰是这些现象的普遍性推翻了任何一种宗教的神秘宣言。教徒们总是将自己的超验与神学、神话、形而上学联系起来,这样也就难怪科学家与无神论者都认为教徒们的说法是混乱思想的产物,是对科学敬畏、审美享受和艺术灵感等正常精神状态的过分夸大。
尽管一些经典的宗教体验值得经历,但宗教本身的错误性毋庸置疑。如果我们希望真正了解思维,以此解决人类面临的大多数危险而持续的冲突,我们就必须学会在科学的环境中思考人类经验的边界。
我们首先必须意识到,我们正迷失于思。
注:本文作者萨姆·哈里斯著作《自由意志》中文简体字版已由湛庐文化策划,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