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里·史密斯(Barry C.Smith):
伦敦大学高级研究学院哲学研究所所长、BBC全球服务电台系列节目《大脑奥妙》(The Mysteries of the Brain)策划及出品人。
很久以来,我们对“感觉”一直有着错误的认识。如果你问任何一个你身边的人:人类有几种感觉?答案十有八九是:五种(如果他不跟你大谈特谈第六感的话)。为什么是五种?如果真的只有五种感觉,那么当你在上下运行的电梯里,在往返的火车上,以及在左右摇晃的船上,内耳前庭系统产生的平衡感是什么呢?当你闭眼时让你感受到自己四肢存在的本体感觉又是什么呢?痛觉、热觉和冷觉又是什么呢?你是否认为它们只是触觉的一部分,就如抚摸天鹅绒或丝绸时候的感受一样呢?还有,我们为什么会把视觉、听觉、味觉、触觉和嗅觉都划为感觉呢?
当代神经学家认为,人有两套独立运行的视觉系统:一套系统决定我们对事物外表的感受,另一套系统用来控制我们的行为。我们的眼睛可能被幻象欺骗,但我们的手却能准确判断事物的形状和大小。
不仅如此,我们也有两种嗅觉:一种是以吸入为标准的外部嗅觉,它让我们在环境中发现食物、捕猎者和烟;另一种是呼气之后产生的内部鼻后嗅觉,它让我们能够判断食物的品质,然后决定是接着吃还是扔了它。不同的嗅觉会带来不同的愉悦感:外部嗅觉会让我们产生对美味的期待,而内部嗅觉会让我们得到满足。但是期待并非总能得到满足。你是不是觉得煮咖啡时总是香味诱人,但喝起来却味道一般?这多少有点儿令人失望。有趣的是,巧克力总是闻起来和吃起来味道一样,因为它总能满足我们对味道的期待,所以巧克力总能给我们提供很多能量。
除了现代神经科学的发现,还有一些其他对感觉的研究新发现。我们过去总是分别研究各种感觉,而且主要集中在视觉。但今天,我们已经知道在知觉加工的开始和结束阶段,感觉不是独立而是相互联结起作用的,这样能让我们对周围环境产生更加丰富的感受。在现实情境中,只有视觉和听觉的情况其实很少,我们总是享受着由视觉、听觉、嗅觉、体觉和味觉组成的丰富感受,任何一种单独的感觉都无法企及。但是我们在体验丰富的感觉之后,并没有仔细思考不同的感觉在其中是如何起作用的。
我们没有注意到,其实在清醒状态下嗅觉一直在起作用。那些丧失嗅觉的人会得抑郁症,而且相对于那些因丧失视觉而抑郁的人,丧失嗅觉的人在一年之内恢复健康的可能性更低。原因是他们在熟悉的地方已经闻不到熟悉的味道,而他们熟悉的人所携带的味道也消失了。而且,丧失嗅觉的人会认为自己的味觉也消失了。如果让他们品尝食物,他们承认自己能分辨出酸咸苦辣,但由于鼻后内部嗅觉的丧失,他们无法品尝出其他味道。
所谓的“味道”其实是一个非常神奇的研究课题,因为它不是仅由舌头产生的,而是由味觉、触觉和嗅觉混合而成的。触觉能让我们区分出油腻的酱汁,以及各种劲道、松脆或已经变质的食物。新鲜的脆薯片和变软的薯片的唯一区别是松脆程度。我们所谓的“味道”很大程度上就是内部的鼻后嗅觉,这也是为什么那些丧失嗅觉的人认为自己无法尝出味道的原因。味觉、触觉和嗅觉不仅能形成我们对食物和饮料的体验,而且能融合为我们所谓的味道,食品学家称之为“美味体验”。
美味体验是多种感觉的集合,味觉、嗅觉和躯体感觉的信息会混合成整体,使我们无法分辨。这是我们最为复杂的感受之一,视觉和听觉对其也有影响。酒的颜色和我们咀嚼食物的声音都会影响我们的体验和对食物的评价。面部三叉神经的激活会让我们吃辣椒时觉得“很热”,而吃薄荷时觉得“很凉”,尽管实际温度并没有变化。
在感觉体验中,多重感觉很常见。在剧场里,我们不仅用耳朵来听,我们也用眼睛对剧场的声源进行定位——尽管我们坐在环绕立体声的剧场里,却仍可以“听见”声音是从屏幕上演员的嘴里发出来的,这就是所谓的腹语式效应,就像我们内部的鼻后嗅觉被认为是因咀嚼而产生的味觉。感觉之所以被定位在口腔,是因为我们的咀嚼和吞咽活动吸引了我们的注意,让我们认为嗅觉就发生在那里。
另一种多重感官来源于跨通道效应,某一种感官的激活会引发另一种感官的激活。当我们看着别人嘴唇的动作时,能更好地理解对方说的内容。香草的气味能让饮料“尝起来”更甜,所以我们常说香草闻起来是甜的,可它本身并没有甜味。商品生产厂商非常了解这样的效应,并积极利用它们,比如洗发水的香味会让头发“摸起来”更柔顺;红色饮料“喝起来”是甜的,而浅绿色的饮料“喝起来”是酸的。在很多情况下,视觉占据了主导地位,但这种情况并不绝对。
前庭系统不幸受损的人总会觉得世界在旋转,哪怕他的眼睛和身体都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而对前庭系统正常的人来说,他们的大脑会根据视觉和体觉来进行正确判断。所以,正是得益于这些相互配合的感觉,我们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来——这个世界可不是单一感觉的世界,而是充满了多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