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舒尔茨(Kathryn Schulz):
记者,著有《我们为什么会犯错?》。
是的,“源于科学史的悲观元归纳”是一种糟糕的表述,而且我要说明,我并没有夸大其词!科学哲学家已经开始研究讨论这一表述了。它说起来很拗口,也很难记,但确实是一个伟大的概念。事实上,正如“元”这个字表达的意义,正是这一概念才让其他所有的概念浮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因为有太多过去的科学理论被推翻了,所以我们必须假设,如今的大多数理论也将在未来被证伪——这就是悲观元归纳的核心论点。这一论点适用于科学,也适用于万物,如政治、经济、技术、法律、宗教、医学、育儿和教育。无论是在生活的哪个领域,一代人笃信的真理常常在下一世代就变成了谬论——正因为如此,我们对历史的一切有了悲观的元归纳。
优秀的科学家能理解这一观念。他们可以意识到自己处在无限逼近真理的漫长过程中,自己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且他们知道自己在做的只是建构模型而非揭示真相。同样,他们身处不确定性之中却并不焦虑。这些不确定性中,“数据能否证实我的假设”的不确定是非常有限的,而真正毁灭性的不确定性,是他们在不断追求绝对真理的同时总是遭遇打击。
但是,我们其他所有人常常会不自觉地持有一种自己的时代例外的论调,认为当下与那些容易迷信“天圆地方说”、“地心说”和“冷聚变”的时代不同,我们幸运地身处人类智慧的鼎盛时代。文学评论家哈里·莱文(HarryLevin)对此曾有妙语:“将个人的年纪与人类文明发展的巅峰画上等号,将个人的村庄定义为宇宙的中心,将个人的眼界描述为人类认知的极限,这种明显错误的惯性思维却惊人地常见。”最乐观的情形是,我们明白知识积累的渐进性过程,并承认未来的人们能比我们现在知道的更多。但我们总是忽略或刻意拒绝这样的事实:知识一旦产生就必然面临瓦解的危险,而那些我们自己最坚守的信念对后人来说极有可能是谬论。
事实上,虽然冠以“悲观”之名,但元归纳的本质并不悲观。更确切地说,只有你害怕犯错时它才显得令人沮丧。相反,如果你认为发现自己的错误是修正和提升自己对世界理解的最佳方式之一,那么,这实在是个令人乐观的领悟。
元归纳背后的理念是:我们所有的理论基本上都是暂时错误或者完全错误的。如果我们能将元归纳作为一种认知工具,那么,我们就能带着好奇心去更好地倾听,更加理解那些与我们观点相左的人,更能关注相反的证据,即那些让我们的世界变得有点儿怪诞,更加神秘,没那么纯洁和完美的异常值。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坚持自己的信念时有所敬畏,并对未来的理论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