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休拉·马丁(Ursula Martin):伦敦大学玛丽女王学院计算机科学系教授。
从一袋土豆中拿出一个,仔细观察它。是的,你真的需要这样仔细观察。现在再把它放回去,与其他土豆混合在一起,看看你是否能够重新找到它。容易找到吗?现在再拿个橘子这样做,仍然很容易做到吗?现在找个朋友来,描述、勾画甚至拍一张清晰度足够高的土豆照片,目的是让你朋友找到它。用橘子也可以。
在我的花坛里生长着一种开粉红色花的杂草,与生长在墙壁上的开黄色花朵的另一种草很相似。它们是延胡索属植物(药用球果紫堇Fumaria officinalis)和紫堇属植物(黄花假烟堇Pseudofumaria lutea),属于罂粟科中的野花。《野外指南》告诉我,前者在耕种的田地里经常能见到,后者则多生长在石灰岩的墙壁上。为了准确辨认出我手里拿的延胡索属植物是英国大约12种中的哪一种,我需要仔细推敲植物学的语言描述,计算和测量花序、花梗及萼片。《野外指南》提供了许多有用的手绘彩色插图,关于花不同部位的黑白色简图,还有一个向后查找的图例(“如果花序比花梗短……那么它是……”),用来补充纯文字的描述。
这样的观察、描述和说明曾经是专业和业余科学家的家常便饭。我有一本厚厚的八卷本《植物志》,配有颇具收藏价值的可爱插图,带着被原来的主人——一位19世纪有闲阶层女子——反复翻阅的痕迹。虽然这本植物志是为没有科学知识的人而写的,但内容与现在的专业图书并无两样,仅仅多了大量民俗、轶事和文学作品的引用。
达尔文的书籍和信件都充满了对植物详细的描述。对一个看不懂《野外指南》的新手而言,读到就连达尔文也为搞不清到底是两片叶子还是同一叶子上的两片复叶而苦恼时,他或许会感到欣慰。达尔文似乎特别钟情于延胡索属植物,对它的不同品种都给予了精彩而又详细的描述,比如它们是否以及如何吸引昆虫,花的不同部分的构造和韧性如何影响蜜蜂传播花粉。他在寻找获得进化多样性机制的诸多可能,比如,蜜蜂会偶尔把花粉从一朵花带到另外一朵而导致杂交。其分析后来见于《物种起源》一书。
莎士比亚和他的读者不仅了解花草,也知晓它们的栖息地,以及可耕土地与永久牧场之间的区别。在《亨利五世》中,我们得知战时无人照管的情况如何改变了乡村,还没来得及耕种的土地遍布着毒麦、毒芹和延胡索属植物,而在无人照管的草地上,“可恶的酸模属植物、杂乱的蒺藜、刺果植物”已经取代了黄花九轮草、地榆和苜蓿。任何地方的园丁看到这种描述都有同感。
每个人都可以花上大约一小时的时间,轻轻松松找到延胡索属植物的很多资料:网上的信息资料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允许我们收集分析图像、风景、地理及其他数据,有助于建立并检验更广泛的科学理论。可是,分析的结论有多好,取决于分析的数据有多可靠。如果大众只会描述“这是一朵粉红的花朵”,再加上一张模糊的手机照片,那么大众科学也站不住脚。
让我们用掌声欢迎这样的观察和描述。延胡索属植物和紫堇属植物或许太高深了。我们从土豆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