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媒体:越是在一起,越是孤独

时间:2024-06-26 15:53:04

马塞尔·金斯波兰尼(Marcel Kinsbourne):美国新学院心理学教授,小儿神经科医师、神经学家,合著有《儿童学习及注意力问题》(Children’s Learning and Attention Problems)。

社交媒体:越是在一起,越是孤独

马克·吐温曾说过:“善意在时间的半程就结出善果;善意若生恶果,也不会超过半程。”如果他现在还活着,他也会同意社交媒体初衷善良,其好结果也无须争议。然而,马克·吐温会意识到他遗漏了一个善意的更通常的结果:好与坏的影响同时存在。我将要讨论的是人们之间的交往缩减成一个脱离了身体的声音,更糟糕的是,或许缩减成了单词和缩略词的电子呢喃;我害怕我们因此要失去很多东西。

当人们彼此交谈时,至少可以共享信息。说得更远一点,讲话是倾听者已经知道或者没有兴趣知道(技术上讲,仅仅是交际性的)的那些东西的排演。但是,世界各地的人们为了自身目的乐于寻求这种感情交流。研究表明,在一次聊天之后,不论这次聊天内容多么空洞,参与者都会感觉更加美好,而且这样的感觉荡漾在彼此之间。这是怎样发生的呢?

持久的面对面的互动是人类行为之一,这种行为尚未在其他动物之间见到,即便是萌芽状态的也没有。它的进化优势是作为建立亲密关系的机制——父母与孩子之间、合作伙伴之间。友好交谈中的“夹带行为”可以帮助建立更亲密的关系。这类行为主要由荷尔蒙激发,它们包括:眼神的接触,对面部表情的留意(微笑,还是笑容退去),身体节奏的自动夹带,说话的抑扬顿挫,彼此姿势和手势的无意模仿等。如果你能机警地预料到对方的身体语言,并以相应的言行举止做出回应,那么就可以产生更优级的结果;人们形象地称之为“主体间性”或“扩展的心灵”。本来只沉浸于自己心思的个体,开始尊重对方的兴趣点,针对交谈的事情或辩论的主题得出一个彼此认可的结论,这使得双方产生了交集。实际上,和谐开始慢慢超越了具体的概念性的东西,双方之间的情感关联逐渐开始产生。当自己的思想与知己、同道的思想交织在一起时,持久的忧郁情绪便风吹云散了。

二维交谈是应该尽量避免的,你只能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它们从屏幕上渐渐沉入空虚。丰富的面对面沟通的关键是要亲密、私人,最好距离在一臂之间,只有这样,相互感知才是可能的。由贴在Facebook或Twitter上或好或坏的新闻而引发的乏味反响——“哦,我的天!”“可爱!”“好酷!”等——挥霍了人们相互温暖的机会。一个拥抱,欣赏一下戒指,赞美一下文凭和孩子,回忆一下陈年旧事,深切期待和分享这种感觉;当两个人彼此面对,锁定眼神,体会彼此的现实况味,这些才能真实起来。众所周知,进化本身既缺少远见,又不具体。假如它有远见且具体,那么,像游戏《英雄联盟》(LOL)挤掉了话剧《现在的笑声》(Present Laughter)这样的事,就该在坟墓里像陀螺一样被狠狠抽打。真是浪费!

当代交往的主要方式,有让人疏远和疏离的效果,或许那是有意而为之的:高层讲台;把报告人和倾听者分开的行政办公桌;当PPT从演讲者那里切换过来时那昏暗的灯光(这样再也没有人看得清其他人了)。至于书写文字、文本和散文,却变成了毫无生气的“内容”。在今天的商业黑话里,施行信仰疗法的人被降格归属到保险提供商的地位。随后,在线课程出现了,并加冕在线文凭,没有任何面对面的教学。对学生而言,没有机会在直接互动中获得导师的意见,而这本来可以深化对问题所包含知识点的全方位理解。演讲者(作者)和倾听者(读者)都面对一个虚无的空间,那里没有一个人可以谈心。

人类可以做得更好。或许自史前时代,身体节奏的夹带动作就巩固了团队的忠诚度和同甘共苦的心态:同步行军的节奏,礼诵,围绕着烹煮传教士的大锅舞蹈。个体之间也广泛存在这种情况,比如敬礼;还有多种更亲密的人与人之间触摸方式的组合:握手,举手击掌,双人舞。不论其目标是促进军事纪律,坚持一个教派或宗教,还是信仰皈依,节奏性的夹带动作是催化剂和黏合剂。当目标是灌输非理性的、反直觉的信念时,节奏和团队仪式比苦口婆心的说教更能成功。这些就是集体主义的,或者换句话说就是小集团,不论其好与坏。

对他人的强烈吸引天然地含有身体及情感的因素,我担心这些东西被弱化,如果不是完全被放弃的话。这将把人们留在孤独里,即使他们的“好友”数目在增加。我还担心,从亲密关系断裂为个人主义所造成的孤独压抑,它一旦从阴影中走到互联网的聚光灯下或真实世界的突发骚乱中,就会更具破坏性地、更不受约束地表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