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根尼·莫罗佐夫(Evgeny Morozov):《新共和》(The New Republic)特约编辑,多家报刊的专栏作家,著有《技术至死:数字化生存的阴暗面》(To Save Everything, Click Here:The Folly of Technological Solutionism)。
我担心随着技术解决问题的能力越来越强,我们的判断能力会下降。哪些是重要的,哪些是琐碎的,哪些根本就是伪问题,我们可能会越来越分不清。或许对于世间的每个问题,我们都能找到“智能”的解决方案,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问题都值得留意,事实上,其中很多问题或许根本就不是问题。现实社会和个人生活环境是棘手的、不完美的、嘈杂的、不透明的或者有风险的,这些可能都有特殊的意义。或许,像一些极客喜欢说的那样,缺点不是缺点,是特点。
我发现自己经常计较“智能”解决的隐形成本,某种程度上是因为硅谷的牛人没有骗我们:技术不仅变得更强大,而且变得更普遍。我们曾经认为,在某种程度上,数字技术只存在于一些特殊的保护区内,首先我们称这个虚拟的地方为“网络空间”(Cyberspace),后来我们给它换了一个更中性的标签“互联网”。随着定位服务的延伸,无人驾驶汽车和智能眼镜的出现,我们明白了保护区或许是一个神话,数字技术将无处不在:在我们的冰箱里、皮带上、书籍中和垃圾桶里。
所有这些精妙绝伦的“智能”会使我们的环境更加可塑、更加可以像程序一样编码。这促使我们从互动、社会机构和政治中寻找缺陷,并通过设计解决它们。这仅仅因为我们有能力去解决!如果我们可以设计出没有犯罪的智能环境,那么为什么要有昂贵的法律执行体系?这个完全可以做到,基于网上资料,我们可以把那些被视为“高风险”的人彻底隔离,使得他们根本没有机会犯罪。人们面临着这样的两难困境:我们需要犯罪吗?作为一种民主,在一个没有犯罪的世界里我们将会失去什么?当媒体和法院没有案件可以评述和审判时,我们还能讨论些什么呢?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害怕硅谷以其对效率和优化的嗜好,可能无法准确无误地了解它们。
或者再举一个例子,如果通过提名、推送和虚拟徽章的正确组合,可以使人们变成“完美市民”——注重可持续利用,在选举活动中露面,关注城市基础设施——我们就应该利用智能技术提供的这种可能吗?或者我们是否可以接受微小的懒惰和懈怠也是有建设性的?它们可以创造出公共空间和开放环境。其中的审议和道德争论行为能够吸引公民自动参与其中,而不是靠手机应用程序上的一个优惠购物折扣来诱惑他们。
如果解决问题的人可以通过一个游戏让你循环利用废旧物品,那么他们是否还愿意从道德角度说服你,虽然这样做的效率非常低。不同的是,在游戏中赢得积分的人或许最终不知道自己解决了什么问题,而通过争辩的人们会有微小的机会了解到问题的复杂性。这使他们愿意做一些事关未来数年,而不是仅仅眼下的事情。
唉,智能的解决方案并没有培养出明智的解决问题者。事实上,与此相反倒有可能是正确的:各种出色的工具蒙蔽了我们的双眼,人们可能忘记,一些问题和不完美恰恰是正常的代价,去接受这样的社会合约,和其他的人们生活在一起,尊敬他们并确保在追求最新的完美社会上,我们不会向“变革”关闭大门。变革通常发生在喧闹、嘈杂和设计有瑕疵的环境中;在毫无生机的环境里,每个人都安于现状,不知道创新,也不了解技术和社会变化。智能技术时代来临了,有这样一种过于“智能”的东西,但是它并不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