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中可怕的非对称

时间:2023-11-18 19:49:03

海伦娜·克罗宁(Helena Cronin):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自然心理学与社会科学中心联合主席,著有《蚂蚁与孔雀:耀眼羽毛背后的性选择之争》(The Ant and the Peacock:Altruism and Sexual Selection from Darwin to Today)。

两个世界中可怕的非对称

我走进大英图书馆的中庭,穿过牛顿巨人铜像投下的长长阴影。牛顿手里拿着测量罗盘,正在探究宇宙最深层的规律。但是,这个铜像的险恶用心还是让我吓了一跳。因为他是威廉·布莱克(William Blake)著名版画中的牛顿,淋漓尽致地展现出这个艺术家多么厌恶他自己理解的牛顿科学体系——枯燥的理性、没有灵魂的唯物主义。沿着布莱克的想法,我脑海中浮现出“老虎”和它的“可怕的对称”(fearful symmety)。想到这个短语的瞬间,那个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至今未能阐明的担忧立即又加深了很多。过去,我常常对自己遇到的那些对科学持轻蔑态度的人感到困惑;这一刻,我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了。这是它们可怕的不对称性:科学的客观本质与一群乱哄哄的近代“布莱克们”的诋毁。

如果你从事与人性相关的科学研究(尤其是性别差异领域),你就对“不对称性”再熟悉不过了。很多为“诋毁”推波助澜的人都受过很好的教育,他们中的一些科学家(甚至生物学家)、社会学家、公共知识分子和记者都尊重科学、生物学(甚至人类生物学),并且至少表面上认同达尔文进化论,还认为它对所有生命物体来说都正确……不过一旦涉及人性的进化问题,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要理解不对称性,以及它为何如此让人忧虑,首先要考虑“两个世界”的关键区别。

一个世界认为,理念代表的世界是客观存在的——尤其是科学的客观内容,包括大量的知识、实际或可能的科学理论、真理或谬误、它们的可反驳性、成功的或失败的实验、有效或无效的争论、遇到的或悬而未决的异议和可利用的关键证据以及取得的进展。达尔文科学在这个客观知识世界中有很高的地位,也许是“任何人都该知道的思想”(引自丹尼尔·丹尼特);而且,它在科学史上可能独一无二,不太可能被取代。生物学将永远是达尔文主义的,因为自然选择好像是唯一不用设计师就能完成设计的机制。凭借达尔文主义所蕴涵的深刻洞察力,人性本身能够获得更充分的理解。如何更科学地研究我们自身?这无疑是做出了第一次严肃的尝试,并取得了显著的成绩……而且,这很可能是正确的。

另一个世界是心理状态的主观世界,个人的和社会的思想、信仰、观念、情感、情绪、希望和野心。

有了这种区别的认识,我们就能确定什么是不对称性,以及为什么它如此令人担忧了。

一般来讲,对客观世界的一致判断比较容易达成,公众对此类科学理论普遍会接受。但是,在我们进化的人性的科学理解方面却不是这样,毕竟,男女天性如此。如果有关人性进化的争论以客观世界为基础,进化理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胜。不过,作为社会学现实在公共意见市场争夺支持者的竞争中,它却惨败给了那些嚣张的批评。

为什么?显然,在这样的冲突中,科学与批评之间的客观关系被颠倒性地互换了位置,所有这些基本的不对称都被系统性地逆转了。

第一,“提供证据的责任”——争论的负担,从批评那里被转移到科学一边;受审的是达尔文主义。同时,反达尔文的态度却不必为自己辩护,它们被不加批判地接受了,源于急切的轻信和对怀疑的闲置。

第二,落井下石,大批被炮制出来的替代说法像魔法一样填平了那些缺口,这些缺口本是真正的科学应占据的阵地。这种“自制”的科学看起来像什么呢?伪方法论的指责;他们甚至在争论中随意中伤,比如诋毁别人为本质主义者、抽象派还原艺术家、目的论者、盲目乐观者、决定论者还有“政治立场不正确”。他们认为,人性中的天然成分和后天进化成分非常复杂地“纠缠”在一起,意思是说既然先天难于理解,因此“纯后天”的充分讨论也是该被豁免的。很多来之不易的经验证据(来自对大脑的全方位扫描)都被人为地忽略与冷落。依据他们的说法,“陈规的压制”(坏)和“角色的激励”(好)具有强大的魔力,一种反逻辑力量在“心理白板”上不断创造着奇迹,比如在“社会化塑造”(坏的——一个男女差别的毒源)、“个人主动防卫”(好的)及多任务自尊心的形成机制中。无疑,他们抱怨进化科学是“有争议的”,从科学角度看无疑是错误的,虽然在社会学上看他们赢了——因为他们扬起灰尘,然后又抱怨什么都看不清楚。这一议程诞生的学术自由政策被“科学中的女性”游说团体所标榜,它被建立在“歧视与障碍”的假设之上,并致力于完全抵制这种差异——在科学中的性别差异。

第三,这些俗不可耐的观点正在逐渐掌控社会舆论的基调。它们不被看作单纯的意见,而且在心理学和社会学上,它们更加强大的影响力和说服力远远超过其客观的科学地位。同时,科学自身在曲解的、中伤的敌视中被视为有倾向性的代表。

于是,这好像就从“两个世界”的视点角度揭示了一幅当下的惨淡图景,但也预示了一个更有希望的前景。搞清楚客观的理念世界与相对心理的主观世界的区别,有助于我们评估科学的真正价值、进步轨迹及独有的持久力量。为此,我突然感觉自己对“非对称性”的担心少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