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头疼是怎么回事?
很多人都有过偏头疼。一些用脑强度大、睡眠不好的人时常经历这种剧烈的头疼。偏头疼有两种:有先兆和无先兆。只有10%的病人有明显的先兆。先兆会比头疼提前出现1小时左右,它出现时视野中会突然出现亮斑、亮线,甚至连看到的东西形状都会改变,随后在视野中又会出现黑斑或者大面积缺失。这种先兆一般持续不超过1小时,然后疼痛就到来了,这时候除了一侧头部的沉重疼痛外,人还会怕光、怕振动、感觉恶心,甚至呕吐。这种疼痛一般在睡一觉后可以大幅度缓解,甚至完全消失,但还有一些严重的病人,疼痛会持续72小时以上。
这种病和糖尿病不同,并不是随着人类生活条件的改善而出现的,在古代也比较常见。比如,6000多年前的一些考古证据中就有一种治疗偏头疼的方法:在患者脑袋上钻洞。那时的人们认为伴随着视觉改变的那种头疼是因为邪祟入侵,所以除了钻窟窿外,还要念一些驱邪的咒语。3500年前的古埃及人稍微温柔些,他们是让头疼的人顶着一只鳄鱼,在鳄鱼嘴里塞一些草药,然后一圈人围在一起做祈祷仪式。2400年前的古希腊人因为注意到患者有恶心呕吐的情况,就认为偏头疼的原因在于胃气上袭入脑。但这些判断和与之相伴的疗法大都没有流传下来,只有那个最残酷的方法——给脑袋钻窟窿,一直延续到了16世纪。
不过,随着西方文艺复兴之后科学的发展,验证有效性的方法、系统性的纠错机制逐步形成,医学水平实现了飞跃,从之前几千年和文化掺杂在一起的半巫半医,进化到了现代医学。
头疼,疼的是大脑吗?不是。大脑的实质就是指那些皮层,头疼的时候并不是这部分组织感觉疼痛,而是因为分布在硬脑膜上的神经末梢被过度充盈的血管挤压。
偏头疼发生前,10%的人会发生先兆,往往是视觉上的亮斑。这时人们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方法观察发生先兆现象的患者皮层,可以发现皮层供血量先是明显上升,然后迅速下降,这也是随后会出现视野缺失的原因。这种变化最早发生在枕叶区域。枕叶大约就是后脑勺部位的大脑皮层,那里主要负责视觉。
这种供血量猛增后又迅速下降的图景从后脑勺开始往前蔓延,速度大约是每分钟几毫米,所以最长经过1小时,这种供血量异常的现象就会遍布整个大脑皮层。接踵而来的就是沉重的头疼了。人们最早发现大脑皮层供血量与偏头疼的关系并不是在某次专门的研究中,而是1963年在给一位癫痫病人做开颅手术时,这位患者突然发作了偏头疼。几十年前要观察这种大脑皮层供血量的变化还需要开颅手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有各种断层成像、核磁共振技术可以帮助科学家观察偏头疼发作时病人大脑的各种变化。
在后续研究中,科学家还发现导致颅内血管过度充血的机制在于三叉神经收到了某种信号,然后三叉神经才指挥血管进行扩张,从而导致了头疼。这个判断是通过切除三叉神经末梢后得到的,因为正在发作偏头疼时,切除了三叉神经,相关的血管就不再充盈。
科学家在实验中还发现,三叉神经开始引发血管扩张时,一种叫c-Fos的蛋白质非常活跃,而且它的存在对扩张颅脑血管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
于是,目前针对重度的偏头疼有两种处方类的药物:一种药物可抑制c-Fos蛋白质的活性,有了这种药脑部血管扩张就不再继续,这种药以舒马普坦为代表,口服15分钟内就会见效;另一种药物含有引起平滑肌强烈收缩的成分:麦角胺。血管壁肌肉就是平滑肌。硬脑膜上的血管收缩后不再过度充血,硬脑膜上的神经就不会被刺激到了。麦角胺和咖啡因合用效果更好,但是起效需要1个多小时的时间,所以在发病的早期使用才可以起到预防的作用,比如有先兆时服用,后续就可能疼不起来了。但是,对于占比更大的那90%没有先兆的人来说,一旦疼起来再吃麦角胺效果就不好。而舒马普坦即便疼起来再吃,也会在十几分钟内起效。
不过这些都是处方药,需要在医生的指导下服用。如果你也偏头疼,不要自己买药乱吃,乱用处方药是很危险的。有些人的头疼并不是原发性的,而是因为鼻窦炎甚至是肿瘤导致的,这时吃这些药不但不管用,还会耽误病情。
无先兆的偏头疼患者由于之前血管过度充血和缺血的程度不那么明显,所以即便这个过程也从枕叶开始,但是并没有严重到让视觉中出现亮线和缺失。这些人往往吃一些阿司匹林就有效果,阿司匹林可以抑制下丘脑分泌前列腺素(虽然名字叫前列腺素,但男性和女性都有)。血液中的前列腺素可以舒张平滑肌,导致各部分血管充盈,所以只要抑制了前列腺素,血管充盈的程度就能得到一些改观。
麦角胺是怎么作为药物使用的呢?黑麦在欧洲曾经作为战争中的军粮。但历史上有过很多记录,士兵吃了霉菌污染的黑麦后,轻者出现幻觉,重者手指头脚趾头会缺血坏死,后来人们才知道麦角菌有强烈的收缩毛细血管的作用。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注意到在中毒过程中偏头疼症状会大幅度减轻。人们把发霉的黑麦,尤其是霉菌部分拿来专门研究,最终分离出一种名为麦角胺的物质。
分离出麦角胺就可以把这种物质用在治疗偏头疼上了吗?不是的。首先我们知道偏头疼的疼痛并不稳定,每次发作的强度也不相同,即使是同一次发作,疼痛的程度也在波动。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你无法判断疼痛的强弱与外部什么因素有关。另外,偏头疼是一种不用治也会好的病,大部分人睡一觉,第二天疼痛感就消失了。那么睡前你吃了麦角胺,第二天好了,那是因为麦角胺的作用吗?当然不能这样确认,因为你睡前喝一杯牛奶也会好,而且就算每次偏头疼发作喝一杯牛奶第二天都好,也不能确认牛奶和偏头疼有什么疗效上的关联。
为了找到疗效上的关联,我们需要找两组人,一组服用麦角胺,一组服用和麦角胺外观一样的安慰剂药片,而且这两组人中任何人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真药还是假药。此外,连给两组人发药的工作人员都不能知道他们手中的药到底是麦角胺还是安慰剂药片。这样做是为了防止那些手握真药的工作人员在发药时,眼神和语气会产生一些特别的暗示。只有第三方监控的人才知道每个人到底吃了什么药。这就是双盲实验。
这时就可以验证了吗?还不行。假如你邀请了两组人,每组5个,他们的年龄、体格、每次发生疼痛的剧烈程度、持续时间、对药物的反应速度差异很大,或者对心理暗示反应巨大,也许有一些吃安慰剂药片的人就觉得这是特效药,于是头疼也在强烈的心理暗示作用下消失了。那安慰剂是不是就有疗效了?
要解决这个问题就需要随机+大样本的测试者。随机就是在年龄、性别、血型等方面尽可能做到随机选取,消除小范围的疗效起伏。大样本就是尽量多的随机者来参与,减小随机起伏对最终结果的影响。比如药物要经过FDA(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批准,必须经过3个阶段的临床有效性实验,其中第3阶段的参与者至少要有1000人,这样的条件下得出药物有效的结论才会被采纳。
当双盲、随机、大样本三个方面的条件都满足以后,对药物疗效的判断才被认可。而要组织这样大规模的实验,就需要较高的成本和高素质的研究人员。我们平时遇到的那些貌似有效的民间偏方如果真拿来做随机大样本的双盲实验,可以肯定地说没有一款可以通过检测。这也提示我们感觉是多么不可靠。
你要是不相信感觉是不可靠的,可以在优酷上搜“煲耳机真的有用吗”。可能有些读者并不了解耳机圈。耳机讲究“煲”,就是用耳机播放各种强度和音色的音乐,据说经过几百个小时后,这个耳机再听同样的曲子就会悦耳了。在这个视频中邀请的9个人都是音乐圈的从业者,比如音乐人、录音师,还有业内著名的发烧友。他们对煲耳机的观点也大都很赞同,基本持同一个观点,即耳机如果煲过了音质可以得100分,那么没煲过的音质只有60分、70分的水平。最终测试结论有很多,其中之一是:用同一个耳机听相同的音乐两遍,有8个人认为是不同的耳机,只有1个人认为是同一个耳机。
不要小看刚才提到的确认疗效的过程,这是人类目前发现的可以确认因果关系的最严格的方法。在这种强逻辑关系下,有时甚至可以在没有完全弄清药物作用原理,而只能确认药物可以发挥疗效的情况下,FDA也会同意这种药物上市。
可惜的是,世界各国现存的传统医学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任何一例药物通过了这种严格的因果关系确认。
解读
有很多常见慢性病困扰着我们,例如偏头疼、皮肤过敏、鼻炎、胃疼、牙周炎。其实每种常见病在现代医学中都有仔细的研究,也有针对性的治疗方案。但很多人生病后往往接触不到现代医学,以至于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相信古代医学的人甚至比相信现代医学的人还要多。
这篇文章也说到了古代人如何治疗偏头疼。古埃及人、古希腊人、中世纪的人,他们治疗偏头疼的方法和中国的古代医学颇有些相似之处。今天,古代医学的价值仅仅是给医学史专家提供一些文化素材,而不是给人治病。
慢性病的特点就是症状起起伏伏,哪怕不进行治疗,只要心情舒畅,可能都会感觉病情好转。在这个心理感受的基础上如果吃了某些号称改善症状的奇药,大部分人都会认为是奇药的功效。这就是很多医疗骗局之所以得逞的原因。这些骗局有时候打着古代文化的旗子,有时候打着新科技保健品的旗子。
最后提出一条建设性意见:当我们感觉难受时,可以先查查《家庭医学手册》之类的书,然后再决定去不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