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博士学位时,我曾经在一些诊所任职。我发现,根据对病人在等候室里的观察,往往可以让我收获不少信息。2001年春,在明尼苏达大学的学生保健中心候诊室里发生的一件事,让我至今难忘。当时,我的治疗对象中有一对名叫威尔和凯蒂的夫妇,两人在第一年的新婚生活中纷争不断。在进行第4次婚姻治疗之前,我到等候室去接他们,第一眼看到他们的时候,我就明白这次的治疗估计是最具戏剧性的一次了。
威尔是环境科学的在读研究生,他那硬汉气质十足的面部特征、100多千克的结实体魄以及合体的羊毛背心,让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像是从艾迪鲍尔牌羽绒服宣传册里跳出来的一样。他坐得笔直,两手紧紧地放在他的膝盖上,宽大身体的重心朝脚趾前倾,灰色的双眼满是警惕。我敢打赌,在凉爽的等候室中,威尔一定在冒汗,但因为他的额头正中贴着一大块纱布,因此很难看出来。威尔的妻子凯蒂在市中心一家高强度的健身房里教跆搏健身操和动感单车,她的外表看上去俨然是一个冷酷而严肃的狠角色。因此,看到她温暖的笑容、听到她如纪录片解说员一般让人舒服的声音时,我大吃一惊。
凯蒂坐在威尔的左边,紧张地看着威尔利剑般眼神的方向,想从他的面部表情中发现哪怕一丝的柔情。即便你不是心理学家也能看出来,威尔的头部受伤了,而对他造成伤害的人,或许就是凯蒂。最让人感兴趣的部分,就是试图推断出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刻到底是怎样的一连串思想、感情以及行为的后果。两人来等待室之前,在凯蒂带着威尔贴纱布之前,在前一晚她将那个啤酒瓶砸在他头上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那改变命运的一晚,从清晨6点半就开始教课的凯蒂回到家中,这时,她最不想做的事情恐怕就是打扫房间了。威尔则整日待在家里,正在写他已经晚交了6个月的学术论文。那天,他为了到商店里买些甜甜圈在下午出了一次家门,回家后,便打开电视看《盖里甘岛》的重播,还把鞋子和脏袜子随手丢了一地。
凯蒂承认自己有洁癖,所以那天晚上看到满屋狼藉,真让她忍无可忍。慵懒地躺在沙发里的威尔在没看见凯蒂之前就听到了她的吵嚷,等他坐直身体回头时,凯蒂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凯蒂那冷冰冰的蓝眼睛中充满了怒火,她大声抱怨着威尔扔在地上的脏袜子、他的懒散以及对她辛苦工作的视而不见。在对威尔进行了一番控诉后,凯蒂又加了一记强音:“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这时,威尔又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他回答说:“放松点儿,凯蒂,不就是袜子嘛……”
听到这句话,凯蒂用她有力的跆搏招式将威尔推下沙发,满心厌恶地走向厨房。威尔一边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一边喊出了当天晚上最后一句起反作用的话:“贱人!”这时,凯蒂抓起威尔喝了一半的啤酒瓶,像棒球投球手准备挥臂投球一样旋转起身体,将酒瓶像扔斧头一样猛掷出去,而且她的准确度也确实令人咂舌。然后,救护车和警察相继赶来。现在,两个人坐在了我的办公室,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现在这般田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