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肖邦与乔治·桑初入爱河时,两个人的心中一定都感到有小鹿在乱撞,大脑也一定因狂喜而眩晕。就像所有沉浸爱河的恋人一样,他们想要汲取对方身上的一切。随着两人越走越近,彼此越来越忠贞,这段恋情虽然越发牢固,但也变得越来越复杂。米兰·昆德拉在他的小说《生命不可承受之轻》中用优美的笔触描述了这个矛盾:“在那永劫回归的世界里,无法承受的责任重荷,沉沉压着我们的每一个行动。”随着恋爱关系越来越近,逐渐增加的投入与责任成为关系的一部分,而爱情之重不愿依附在其他的地方,它直接附于我们的心上。由此,除了有人能够“撩拨我们心弦”这种浪漫主义的说法之外,因恋人而“撕心裂肺”也成为后现代主义的现实。
从一开始起,肖邦和桑就注意到了彼此身上令人有所顾虑的特质。在给家人的信中,肖邦影射了他对桑淡淡的担忧:“她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让我感到排斥。”同样,桑也在一封寄给友人的信中写道:“肖邦是个极其易变的人,除了咳嗽以外,他什么都不能持久。”为彼此特质感到担忧的人不仅仅是肖邦和桑,朋友及同事也意识到了两人身上许多负面的特质。肖邦的朋友古斯汀侯爵就曾经这样评价:“这可怜的人(肖邦)看不出,他的女人爱他爱得像吸血鬼。”
尽管如此,肖邦和桑还是将这些理智的考虑清扫到浪漫理想主义的地毯之下,继续发展这段关系。肖邦和桑被激情和对美的追求迷了眼,看不清面前悲惨的未来。完全被浪漫化的爱情理念所带来的哲学难题在于如何处理持续与稳定的问题。即便激烈而美好的感情终有灰飞烟灭的一日,但至少让两人拥有了激情而充满活力的美好瞬间,因此会得到一些人的支持。无论这种观点是对是错,试图挽救一段曾经美好而现在却让人心生倦怠或摇摇欲坠的恋情,却往往会引发实实在在的痛苦。
你是否有这样的朋友,他们从客观上来看条件优越,却常常在暗夜独坐,寄望于真命天子从天而降。他们即便能遇到有潜力成为未来真命天子的人选,也不会主动约对方出来,甚至可能连招呼都不愿打。在某些时候,我们真希望未来的恋人能自己骑着神奇的白马来到我们眼前。这一点估计是我们不能否认的。
你的朋友或家人身陷虐心的恋情之中,为试图挽救而非关爱对方饱受折磨的灵魂苦中作乐,这样的例子你见过多少?在一段恋情中,控制欲强烈的一方向天性良善的一方强加不公,世上估计没有比亲眼见证此情此景更让人忧心的事了。心地良善而充满潜力的被爱的一方却被爱情折磨得麻木不仁、言听计从,这可谓是心理学上最令人扼腕的转变了,因为没有什么后果是比丧失自我更加悲惨的。健康的恋爱关系不会导致人们丧失自我,而是对对方原本最夺目的闪光点加以肯定甚至放大,点燃对方努力抑制自己最负面习性的斗志,并让对方为自己最正面的才能产生自信。尽管如此,许多在生活其他方面都能保持清醒理智的成年男女却仍在忍受神奇爱情的浪漫蛊惑,由此向悲剧的结尾步步靠近。
马略卡岛上的雨和乔治·桑的坏脾气一样无情,岛上的湿热让肖邦的肺结核病每况愈下。此时的他一定怀疑过与桑共享过的转瞬即逝的美好是否值得他忍受这长期病痛的折磨,因为他毕竟不是圣贤啊。与肖邦同时代的波兰诗人亚当·密茨凯维奇曾以“道德吸血鬼”一词来形容肖邦,而史学家也评价肖邦为“神经质”,说他迷恋社会地位,是个种族歧视者,还有一堆令人生厌的其他特质。而这些最终对桑以及两人的恋情产生了负面的影响。
两人的感情悲剧应该归咎于谁并不重要,因为最终肖邦和桑都不得不退出了这段既不幸福也不稳定的感情。这场感情悲剧启示我们,预示一场恋情悲惨结局的标志,在两人疯狂相爱之前就已经突显,从两人相矛盾的鲜明特质中就能见到端倪了。事后再看,肖邦和桑的错误抉择在我们这些旁观者看来是一目了然的,尽管这段旷世爱情悲剧仅仅奏响了一长串感情问题的前奏,但其中突出的因素时至今日仍然影响着我们的感情生活。
在经历了多年感情上的折磨与动荡之后,肖邦和桑这段混乱的情缘终于在1847年画上了句号。一年后,一场在伦敦举办的舞会上,伟大的肖邦在一群酩酊大醉而漫不经心的观众面前完成了他的最后一场音乐会。1849年,经济上一贫如洗而感情上也黯然神伤的肖邦撒手人寰,时年39岁。在肖邦临终的当晚,眼见他大限将至的医生靠向床边轻声问道:“肖邦,你很难受吗?”肖邦则虚弱地答道:“我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