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板的奥秘
在我们驶至幽暗莫测的暗礁之前的一小段航程中,我们深深懂得了中心板的作用,它是作用极大的龙骨。
我们是如此发现中心板的秘密的。有几天海上风平浪静,我们用绳子捆住导向桨连碰也不碰它一下,“康铁基”号就能稳稳地沿航线行驶。当我们把捞上来的中心板插到木筏尾部的一个缝隙里,“康铁基”号立刻就由西往西北方向转了几度,然后再平稳行驶在新航线上。如果我们提起中心板,木筏又折回先前的航道,中心板提起一半,木筏便向原航道折回一半。我们只须把板子提起插下就可以有效改变航向,靠中心板就能操纵木筏,不必动用导向桨。
此后我们的行程完全可以由舵手站在木筏的一个缝隙处提起插入中心板来操作,不必再拉两边导向桨的绳子。不过此时我们已使惯了桨,我们只用中心板确定大致的航向,我们还是爱用桨来操纵木筏。
古代先知的话需要有勇气的人去实践。
下一段的航程在地图上就好像浅滩一样,是不容易查找的。我们已在海上行驶了45天;已从西经78度前进到108度,正好位于距前方最近的岛屿中途。我们和东方的南美洲的距离为2000多海里,再往西继续前行至波利尼西亚也有相同的路程。同围最近的陆地是东偏东北方的加拉帕戈斯群岛和正南的复活节岛,在这片广阔无边的大海上,我们与两地的距离均超过500海里。我们始终没有见过船只,当然也不可能再看见船只,因为我们已远离了太平洋上所有的正规航线。
看看我们的“家”
当海上风浪不大时,我们常常乘橡皮小艇去照相。我怎么也忘不了第一次离开木筏的情景。当时水面异常平静,有两个人想把那气球一样的东西放到海里划水。他们刚离木筏不远就放下桨笑得前俯后仰,波涛簇拥着他们一隐一现,每当他们见到我们的影子就放声大笑,笑声在杳无人烟的大海上传得很远。他们令我们感到莫名奇妙,同时也觉得他们有些可笑;抬眼看了看四周,除了我们这几张胡须满面的脸孔之外并无可笑的东西,而他们对这脸应该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我们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突然之间神经不正常,或许是得了日射病。这两个人笑得差点连木筏都爬不上来了,他们流着眼泪,喘息着,让我们划出去亲自一观。
我和另外一人跳上起伏不定的橡皮艇,一个浪打来把我们涌起来脱离了木筏。小艇一颠我们就势坐下,屁股还没坐稳,我们也放声大笑起来。然后我们赶紧返回木筏上抚慰最后那两个还没出去的人,因为他们觉得我们全体都疯了。
如果有一个潜水艇跟在我们身后,那么乘坐在潜水艇里的人一定会笑出声来。当大浪奔涌而来时,小屋、风帆和桅杆全都消失在波涛后面,不多时,小屋和海上流浪者还会再度出现。
这是我们首次从旁人的角度看到我们这些人以及我们引以为傲的木筏,得到的印象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和荒唐透顶。我们从没有在空阔的海上从外面看到我们自己。就连最小的波浪都会覆盖住那些圆木,因此我们能看到的只剩下浩瀚碧波中出现的显得异常突兀的矮小房子,敞开的门沿和用树叶遮盖的毛茸茸的屋顶。木筏看上去就像一座随意飘泊在大海里的古老的挪威草料棚,里面满是皮肤黧黑、胡须满面的强盗。
我们再次划出去寻自己开心时差点出了大事,风浪比我们预料的要大得多,我们不知“康铁基”号正高速破浪前行。小艇上的人只好拼命划桨想追上那只失控的木筏,因为我们无法使它停住,也不能让它调头。木筏上的人收了帆,可风还是死命地推着竹舱。木筏一直向西疾驶,我们坐在摇摆不定的橡皮艇上,划着玩具似的小桨竭尽全力追赶。每个人头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我们绝不能分离。这实在是我们在海上渡过的最令人惊恐的时刻,后来我们终于追上了木筏,爬回去和其他人相聚,就像浪子又回到了家。
自那以后,我们规定乘橡皮艇出去,必须拴一根绳子在木筏尾部,关键时刻木筏上的人能把小艇拉回来。从此除非风和日丽微风送爽之际,我们从不离开木筏太远,木筏驶到旅程中途时,这种机会终于来临了。大海在天际形成一条延绵不断的曲线,这时候我们可以放心地驶离“康铁基”号,划向那海天一色的蔚蓝空间。
除了风和日丽微风送爽之际,我们从不敢离开木筏太远。木筏驶到旅程中途时,这种机会终于来临了。大海在天际形成一条延绵不绝的曲线,这时候我们可以坐着橡皮艇放心地,划向那海天一色的蔚蓝空间。
我们划回去爬上木筏时,心头涌起浪子回头般的感觉,尽管木筏上只有荫凉的竹舱、翠竹和枯黄的棕桐叶的芬芳。我们完全没想到这个摇晃颠簸的竹舱竟对我们的心理产生如此深刻的影响。竹舱长8英尺宽14英尺,为了减少风浪的压力,竹舱搭得极低,连屋脊下面也伸不直腰。四壁和屋顶用粗竹篙支撑,用绳子绑捆,并拉了纤绳,四周围上竹皮席。黄绿的竹篙配上屋顶垂下的毛茸茸的棕榈叶,给予眼睛一种舒服安逸之感。
我们试着解开这个奇怪的心理现象,后来终于找到答案。事情是这样的,棕榈叶片覆顶的竹屋与航海,对于我们来讲是两个完全无关的东西,而在我们看惯的自然世界中,浩瀚无垠的大海与漂浮在波涛中八面来风的棕榈小屋绝对不谐调。因此,在波涛滚滚中,不是小茅屋便是外面的浪涛总有一个会显得失真。可我们呆在木筏上的时候,竹舱及它散发出的森林气息,造成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感,而翻腾起伏的波浪却形成了幻觉。一旦跑到橡皮挺往回看,波涛与小屋的地位就倒转过来了。
偶尔我们还在夜晚乘小艇划出去看看我们的“家”。黑黝黝的波涛在周围汹涌起伏,热带的夜空点点繁星闪烁,映得水中的浮游生物微微发光。突然之间,时间和演化都不复存在,只剩下最真实最根本的东西,从古至今这些东西始终没有改变。虽然历经数千年,茫茫暗夜和漫天星斗始终如一。我们与星空黑夜合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