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建一个社会,不在观念,而在人性,而且人体的组织可改写国家的组织。然而什么是人体的组织呢?
我们可把人性界说为人类基本的倾向与情绪。最重要的基本倾向,可称之为本能,虽然我们承认:在人类的先天本质方面尚多可疑。我们试将人性做成下述一张“性格因素表”:
性格因素表
在上表中将一个人一般正常的“天性”(此处意指遗传)禀赋分为积极与消极本能各6项,其功能为保卫个人、家庭、团体或种族。积极的性格方面是积极的支配倾向,但是大多数的人均天赋两套本能——迎战或逃避(视情绪或环境而定)生活上的基本挑战与机遇。每种本能又产生各种习惯,而且每种本能随伴有各种情绪。这整个内涵即是人性。
然而在历史上,人性有多大改变呢?理论上,一定有所改变,天然的选择已经假定操纵于心理和生理上的变化。但就已知的历史,并未显示人类行为有多少改变。柏拉图时代希腊人的行为与近代法国人极为近似,罗马人的行为也与英国人相似。生活方法与生活工具虽有改变,动机与目的仍旧一致,如:行动或休息,需求或给予,战斗或回避,合群或隐居,求偶或拒婚,听从或怨恨父母的关心。在阶级与阶级之间,人性也无何不同,如:穷人几乎具有富人同样的本能冲动。只是穷人的机会较小或技能较低,无法实现其本能的冲动。历史上较明显之事,莫过于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有史以来,人的进化是社会的,而不是生物的。比如在种属方面,其进化程序不是由遗传的变化,而大部分是因经济、政治、文化及伦理道德的革新,借模仿、习惯或教育的力量,个别地或一代一代地流传下去。一个团体的习惯与传统,与种属的类型与遗传因素相一致,也与个人的本能相一致,它们随时会做出调整,以适应那些典型的和不断重复的情况。但确实会出现新的情况,需要做出不墨守成规的新反应。因此,在较高级的有机生物中,进化需要实验与创新的能力——演进与变化的社会交互关系。因此,社会进化是习惯与种源交互作用的结果。
“伟人”、“英雄”、“天才”——这些具有开创精神的人物因为塑造历史而赢得其地位。他们并不如卡莱尔形容的如同神祇,但他们在那个时代和大地上成长,他们是历史事件的产物和代表,也是历史事件的经纪人与代言人。若无某种情况需要一种新的反应,他们新的观念将是不得时宜,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一个英雄崛起时,多是乘势应时,形势造成,若在承平之时他可能默默无闻。但他也不只是一个结果,历史事件通过他并环绕着他发生,于是他的观念与决定就成为历史的过程。有时,他的辩才,像丘吉尔,可以抵得上千万军团;像拿破仑,他在战略与战术上的远见可以连战皆捷,可以兴灭继绝。假如其为一个预言家,像穆罕默德,用聪明的振奋人心方法,他的话可以升起穷人的进取心,提高处于不利地位的人的权利。像巴斯德、莫尔斯、爱迪生、赖特、马克思、列宁,都是无数原因之果,也是无穷结果之因。
在上述性格因素表中,模仿与创新是相对的,但在历史的基本进程上,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因为驯服的天性与争雄的个人联合,才造成社会的秩序与运转,在对环境和生存的需要做适应性的新反应上,模仿的多数追随求新的少数,而求新的少数又追随始创者。历史多半是求新少数者的冲突,驯服的大多数只是对胜利者鼓掌及充作社会的实验品而已。
因此,智力在历史上是基本力量,但也可以成为分裂与破坏的力量。每100个新的观念,可能有99个还不如他们原试图取代的传统。一个人,不论他如何有才华,如何见多识广,在他有生之年也不能无所不知,也不能对其社会的习惯与礼俗做正确的判断与取舍。因为这些习惯与礼俗是经无数代人的智慧,并在历史的实验室中经过无数代的实验后的产物。一个荷尔蒙充沛的青年,可能对他为什么不可在性欲上有充分的自由发出疑问。假如他不理会习俗、道德与法律的规范,即使不在个人或团体的混乱中亡身,也可能在他还未成熟,还未充分了解性是火海必须处处设防、严加限制之前,已毁掉自己的一生。
因此,保守人士抵制变革与激进人士倡导变革具有同等价值——或者可以说,根须多比枝叶茂更为重要、更具价值。新的观念应该被听取,因为少数新观念可能有用。但是新观念必须经过异议、反对以及轻蔑的研磨,这也是对的。这是预赛,新观念在未获准进入人类大赛前,必须先能存在。老年人抵制青年人与青年人刺激老年人都是对的。经过这个紧张阶段,像经过两性与阶级斗争一样,才能产生充满张力的创造性力量,才能带来富有活力的发展,才能产生整体隐而不彰的基本统一与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