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是历史戏剧的火光道具,在他们的背后是男女之间的爱和恨,人民生计的艰苦冒险,科学、文学、艺术的成功和失败及对信仰的无限渴望。
意大利人也许不是负责的爱人,但他们勤奋努力地繁衍种族,使这块金色半岛上布满了他们的同类,因此战争的功用之一便是削减孳生不息的群众。教会认为无后之罪更甚于通奸,因为教会要以人多势众来解除异端的武装。教会因此对着爱神微笑,它并不会为狂欢节的放纵披上清教徒的外衣。意大利女人几乎个个婚前都是处女之身,因为她们很早就结婚,同时婚前的家规十分严格。可是既然婚姻往往是财产的结合,婚后一个女人可能还要去找一位中古骑士般的侍从或情夫,但她仍然受人尊敬。如果她有两名或三名情人,那么大家才会认为她是“稍微野了点”。不过以上这些都是拜伦说的,他总认为每个女人都是容易到手的。也许他只是指威尼斯,因为那里爱神维纳斯似乎特别得意。司汤达在《帕尔马修道院》(Chartreuse de Parme)中也是这般描述米兰。
虽然米兰道德风气颓废,但在雷米萨夫人看来,当地的生活是枯燥无味的。她觉得那里“简直毫无家庭生活可言,夫妻形同陌路人,妻子完全由情人来照顾”。斯塔尔夫人一向在男人中谈笑风生,不让须眉,可是她不喜欢当地的男人,因为他们独占了谈话的时间,而且他们的言语又是那么肤浅乏味。她认为“意大利人懒得费心思考”。不过意大利人可以提醒她,教会不喜欢“听得见的”思想。同时,大多数人和教皇有同样的想法,他们认为有一个大家一致服从的教义,又能由阿尔卑斯山那头引来财富的宗教,对意大利应该是最最有利的思想体系了。即使如此,仍然有少数私下怀抱自由思想的人,也有相当可观的政治异端存在。阿尔菲耶里在法国政府没收他的财产前,曾经写文章颂扬革命。成百的意大利人也曾为巴士底狱的陷落鼓掌称庆。意大利也有男女并容的文社如阿卡迪亚学社,过去以博学闻名的秕糠学会1812年也再度成立。1800年,一位女子坦布罗尼甚至当了博洛尼亚大学的希腊文教授。
在意大利各大学,科学和医药的研究蓬勃发展。1791年,博洛尼亚大学的加尔瓦尼(Luigi Galvani)证明,如果将青蛙腿部的肌肉与一块铁相连,再将其神经与一块铜片相接,将会产生电流使肌肉收缩。1795年,伏特(Alessandro Volta)在帕维亚大学发明了伏特电池,即蓄电池。他的成就震惊了全欧洲。1801年,拿破仑特别邀请他来到巴黎向研究院发表他的研究成果。11月7日,在一群包括拿破仑在内的听众面前,他宣读了论文《论电流和电子流之同》。1807年,罗兰多(Luigi Rolando)公开了他在脑解剖方面所做的划时代研究。“不用脑袋的”意大利为欧洲引来的革命比法国大革命的影响更深远广泛。
意大利戏剧如今一蹶不振,因为意大利人自然而然地会转声为歌,转戏剧为歌剧,民众因此涌往歌剧院,观赏即兴喜剧风格的歌剧。思想稍微前卫的人去观赏阿尔菲耶里所写的戏剧。他在剧中公开宣扬他对暴政的痛恨及他对意大利由异族统治自求解放的渴望。他几乎所有的戏剧都是在法国大革命前写成的,他慷慨激昂的论文《论暴政》作于1777年,1778年初版于德国巴登,1800年又在意大利出版。此文已成为意大利哲学和散文的经典之作。1799年,在他多灾多难人生的尾端,他写成了《反法国人士》(Misogallo)一文,呼吁意大利人民揭竿而起推翻所有的异族统治,统一全国。此为马志尼、加里波第意大利复国运动的先声。
意大利人天性外向、热情奔放,他们的语言节奏优美如歌,个个具有音乐的天分,因此诗才横溢。在这个短暂的年代——即使将阿尔菲耶里归属在过去,利奥帕尔迪(Leopardi)划归于未来——仍然有上百的诗人登上了诗坛的高峰。其中最得意的是蒙蒂(Vincenzo Monti),他对任何有利可图的题目都会赋诗加以歌颂。1793年《法国大革命一瞥》(La Bassevilliana)一诗卫护宗教,反对法国大革命,因此赢得了教廷的欣赏。1806年在《塞耶凡涅拉诗人》一诗中他歌颂拿破仑解放意大利的功绩,因此这位征服者任命他为帕维亚大学教授。拿破仑下台后,他又发现了法国人的缺点和奥人的优点,大加宣扬。不过经历这些抉择和变迁,他始终歌颂宇宙的美丽。1810年,他越过这些素材翻译了《伊利亚特》。他并不懂希腊文,只是将一散文译本写成诗歌而已,因此福斯科洛(Ugo Foscolo)称他是荷马译文的大翻译家。
福斯科洛诗才卓越,但命运坎坷。他是一个感性的诗人,但却不善于逻辑思考。他耽于情欲,到处留情,到处流浪,思想变幻不定,终日缅怀往日而终。可是他自始至终语言造诣精到,显然他抛弃了韵律,视其为外表的饰物,他极重视文体的完美性,他一生力求创造个人独特完美的语言音乐。
他生在两个世界中——希腊和意大利中间伊奥尼亚群岛的赞特岛上,是希腊母胎里的一颗意大利种子。在赞特岛住了15年以后,他前往威尼斯,他品评了这个动乱的城市的美景,爱上了威尼斯颓废没落的魅力,也因此对虎视眈眈的强邻奥地利产生了厌恶。拿破仑如一阵狂涛由尼斯来到曼图亚时,他欣喜若狂。他高歌颂扬这位阿科莱的英雄是解放者拿破仑,可是这位不顾原则的救星将威尼斯交给了奥地利。福斯科洛写了一本小说《奥提斯最后的几封信》(1798年),表达他对拿破仑的愤怒——是一位威尼斯人维特给他一位朋友的最后几封信,他倾诉着自己一方面被情敌打败失去了爱人,一方面又因条顿巨人而失去了心爱的威尼斯。
奥军再度出发进攻北意大利时,福斯科洛加入法军,在博洛尼亚、佛罗伦萨、米兰等地英勇作战。他还在拿破仑准备进攻英国的部队中担任上尉一职,这个计划失败后,福斯科洛弃刺刀而就笔墨。他回到意大利,出版了他最好的著作《墓石颂歌》(1807年)。在这文体古雅、情感浪漫的300余页的创作里,他力陈墓碑的好处,碑文能使我们追思、效法伟人,他称赞佛罗伦萨的圣十字教堂妥善保存了米开朗基罗、马基雅维利、伽利略的遗骨。他在问道:一个历史悠久,产生过无数思想巨擘、英雄豪杰的民族,一个产生过无数哲学、艺术和诗歌巨作的民族,怎么如今会甘心情愿地侍奉异族的主人呢?他颂扬伟人遗风的不朽,认为这是国家民族精神的根源。
1814年至1815年,奥人再度成为北意大利的主人。福斯科洛不愿接受奥人的统治,他宁愿流浪到瑞士,后来再到英国。他以教书、写文章来维持生活。1827年,他穷困潦倒,死于英国。1871年,他的遗骨被运回佛罗伦萨,埋葬在圣十字教堂,葬在一个终于自由的意大利。
“在意大利,”拜伦曾说(他喜爱意大利),“一个人必须是个情人、歌手,或懂得欣赏歌剧,否则他就什么都不是了。”意大利歌剧,尤其是威尼斯和那不勒斯派歌剧,除了短期曾受到格鲁克和莫扎特的挑战外,始终执欧洲乐坛之牛耳。现在(1815年)再过几年,罗西尼(Rossini)引人入胜的旋律和狂风暴雨般的曲调,就要风靡全欧洲,甚至乐坛圣地维也纳也要为他疯狂。皮契尼(Piccini)经过了在巴黎与格鲁克争霸的几年后,回到了那不勒斯。他由于同情法国大革命而遭到软禁。拿破仑征服意大利后,他再度受邀请前往法国(1798年),不过两年后在法国去世。帕伊谢洛(Paisiello)身兼作曲家和指挥家,他在圣彼得堡、维也纳、巴黎,在斐迪南、约瑟夫·波拿巴、缪拉统治下的那不勒斯,都曾享有盛名。契马罗萨和萨利耶里曾为维也纳的乐团指挥。契马罗萨在此地创作了他最有名的歌剧《秘婚记》(Il Matrimonio Segreto,1792年)。1793年,斐迪南召他回那不勒斯,担任乐团指挥。法军占领那不勒斯时,他兴高采烈地欢迎他们。斐迪南复辟后,他判这位作曲家死刑,后经人说情,减轻为驱逐出境。契马罗萨于是离开了那不勒斯去圣彼得堡,途中在威尼斯去世(1801年)。当时,克莱门蒂正游历各京城,创作和演奏钢琴曲,正在编写《弦歌进阶》(Gradus ad Parnassum,1817年),以教导各地启蒙的年轻钢琴家。
1797年,帕格尼尼在日内瓦开始了他在管弦乐团中任小提琴手的漫长生涯。他热爱音乐,较诸任何他所爱的而且为他的音乐心动的情妇,他更忠于小提琴。他发掘了这种乐器的最大潜能,使小提琴技艺达到了前人未有的复杂变化。他创作了24首随想曲,其旋律展开的怪异风格往往使人瞠目结舌。巴乔基任命他为皮翁比诺(Piombino)的音乐总监(1805年)。可是他根本无法长留一处,他到处旅行演奏,乐团所到之处,观众和财富滚滚而来。1833年,他终于定居巴黎。他曾以2万法郎送给贫困潦倒的柏辽兹,并鼓励他写成《哈罗尔德在意大利》(Harold in Italy)。帕格尼尼工作辛劳,游乐毫无节制,体力日渐衰退。他决定离开这个人才济济、革命暗潮汹涌的大都会,离开这个喧哗的京城。1840年,他在尼斯去世。除了随想曲外,他留下了8首协奏曲及许多首奏鸣曲来考验后世小提琴家的才艺。小提琴的艺术直到今天才慢慢由他诡异的风格回到往日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