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兹华斯(1770—1797)

时间:2023-10-25 14:19:01关键词:湖畔诗人

华兹华斯的母亲名为安·库克森,是彭里斯镇上一名亚麻布商的女儿。父亲约翰·华兹华斯是一位律师,因充当詹姆斯·劳瑟爵士的商业代理人而发达。在他们科克茅斯舒适的家里,约翰和安抚养了5个孩子:理查德,成为一名事务律师,并管理诗人的财务;威廉·华兹华斯和多萝西,是本节主要叙述的对象;约翰,走向海洋求发展,并在一次沉船事故中遇难;克利斯托弗,成为一名学者,并升任为剑桥三一学院的院长。因为目前一些已不复记忆的理由,威廉直到晚他一年(1771年)的多萝西出生时才领洗,兄妹两人在同一天命名,犹如核准和祝福他俩终生不渝的爱情。

在所有兄弟姐妹中,多萝西是和威廉最亲近的童年朋友。她分享他对环绕着他们周围变幻莫测的自然的迷恋。他敏锐而善感,她更是如此,很快就能抓住植物的形状和颜色、森林的生态和蒸发、层云懒散的游移和月亮洒落在湖面上的银色光辉。“她给了我眼睛,她给了我耳朵。”诗人这样说他的妹妹。

多萝西7岁时,他们的母亲去世了。哀伤过度的父亲拒绝续弦,他使自己埋没在工作中,把孩子送去与亲戚住在一起。多萝西被送到约克郡哈利法克斯的一位姑姑那里,此时威廉只能在假期中才能见到她。1779年,他被送到靠近温德米尔湖的霍克斯黑德一所好学校寄读,他在那里研究希腊和拉丁经典名著,而且照他自己的说法,开始“呕吐诗章”了。

附近的森林和碧水在形成他的风格和特质上,似乎比书本扮演着更重要的角色。他善于应酬,与其他孩子一起参加年轻人的活动,有时在当地的客栈里吵闹一个晚上。有时,他独自走进连绵的丘陵,沿着埃斯韦特湖(Esthwaite Water)或温德米尔湖滨散步。他喜欢上天气的阴晴变幻,他为大自然的景色而流连忘返,也了解侵入“低等”生命出没的地方时可能带给青年们的恐惧。但是,他渐渐地体会到隐藏在植物生长中的精神、动物的嬉耍和挣扎、群山肃穆庄严的神情及万花筒般苍穹的阴晴喜怒。这些来自原野、森林、高山和层云的声音,似乎各自用自己的语言在诉说,太神秘太微妙了,无法用文字来形容。他确实感到他周围难以置信的繁多事物不是无助的机械,不过上帝的形象比他祈祷的遥远、寂静,无形的自然神祇更伟大、更接近。他养成了一种内心忧郁和外表崇慕的神情。

华兹华斯(1770—1797)

1783年,父亲突然去世。其毫无头绪的资产引发耗时费日、花费不赀的诉讼,而詹姆斯·劳瑟爵士欠他的4700镑债务,就如此长期拖延下去。每个孩子可分到相当于600镑的遗产,不够他们继续接受教育。哥哥理查德找到使威廉读完霍克斯黑德学校的办法。

1787年10月,华兹华斯升入剑桥,并进入圣约翰学院就读。他的一位叔伯辈的亲戚说服院长给予这位青年奖学金,望他能接受国教会中的圣职——使他不再成为亲戚们的一项财政上的负担。不喜欢上牧师职务的课程,他读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专攻乔叟、斯宾塞、莎士比亚和弥尔顿——而且抗议一天两次强迫走进校园的礼拜堂。很显然,阅读动摇了他的信仰。大部分必须留下来的,是因为他发现伏尔泰的无聊平凡。

1790年7月,他说服一名威尔士同学罗伯特·琼斯和他一起储蓄20英镑,一同到欧陆做一次徒步游历。他们前往科莫湖(Lake Como),向东转入瑞士,资金不够用,他们匆忙赶返英格兰,回到剑桥,及时平息了他们经济资助者的盛怒。华兹华斯借着与住在靠近诺里奇的冯赛特牧师家的多萝西共度圣诞假日,以弥补对她一年来的疏忽。“我们习惯每个早晨散步约两个小时,”她在写给简·波拉德的信上说,“每个黄昏,我们在约4点钟走进花园……来回走着直到6点钟……啊,简!他和我一起时,我从没有想到天凉的。”她希望他会成为一位牧师,她愿意为他整理屋子。

自剑桥毕业时(1791年1月)他前往伦敦,使许多希望成了泡影,“他在那里过了4个月默默无闻的生活,几乎使他终生不能忘怀”。5月,他与琼斯一起徒步游遍威尔士,他们爬上斯诺登山(Mount Snowdon,1350英尺高)去看日出。11月27日,他独自一人再度越过法国。

大革命那时正呈现出最辉煌的局面:一部自由的宪法已经制定完成,《人权宣言》已经向全世界宣布。一位在哲学上才开始摸索的血性青年,如何抵制得住对正义和兄弟般情谊的那种呼唤呢?一位穷学者,要他如他在自传的《序言》中所说的那样,去谴责法国人,委实是太困难一点了:

且请注意一个

到目前为止人人站在平等

地位上的共和国,我们都是

诚诚恳恳的兄弟,如同在一个团体中,

学者和绅士;甚至

对来者一视同仁,

财富和头衔,不如天赋

价值和勤勉受到珍惜。

华兹华斯到法国后,那里正举国一致武装起来对付不伦瑞克公爵镇压大革命。他受到挑战刺激——“如果巴黎抵抗公爵,他就把它化为焦土”,与革命军的一位军官米歇尔·博皮成为朋友。米歇尔“因为出身好,属于贵族阶级”,但此时感到有义务保护法国抵抗侵略者。这种不分阶级的奉献令华兹华斯感动,从而去想自己如何能在这个使命中成为有用之人。但是,他感到自己太孱弱而不能拿起武器,也知道懂得的法语太少,不能在民政或政治的岗位上服务。他在奥尔良定居下来研究法语,从一个女人的双唇上,不知所措地咿咿呀呀学拼音了。

很快,他与教授他法语的年轻妇人安内特·瓦隆陷入热恋。当时,他21岁,她25岁。恋情公开时,安内特认为她应得到一枚结婚戒指,威廉却很困惑:懂拉丁文多过法文的他,能够以一位丈夫的身份在法国生存下去吗?或者,身为天主教的她,能够在清教徒的英格兰生存吗?

1792年10月29日,他将她留在奥尔良,自己搬到巴黎。在分开之前,他签了一份委托,委托迪福尔先生代表自己出席安内特即将出世的孩子的领洗礼仪式。孩子于12月15日出生,取名卡罗琳。

那时,巴黎的华兹华斯正沉浸在大革命中。他出席雅各宾派俱乐部,参观立法会议,与吉伦特派交朋友。当时的热情鼓舞着他。他自感正处在震撼世界、创造历史的事件的中心:

黎明时活着是一大乐事;

无奈青年俊彦早升天国啊!

然而,哥哥理查德的一封拒绝再予金钱援助并坚持他立刻回英国的信,送达他的手里。因为大革命不给予他支持,他西渡返回伦敦,设法化解冰冻三尺的家庭财政。哥哥理查德仍然无动于衷。威廉·库克森舅舅,冯赛特的牧师和多萝西的监护人,曾付出教育费,而对这位目前眼看着要投入不中用的雅各宾派怀抱中去的年轻人也勒紧了荷包、关闭了大门。

威廉十分伤心,他选择写诗为职业,而且感到既然自己是一位缪斯的神圣奉献者,有权得到兄弟和伯叔辈支持的生活费用。为了反抗,他与经常到约翰逊书店的激进派人士保持联系,而且继续公开支持大革命。在他1793年写成并发表的《写照》(Descriptive Sketches)一诗的最后50行中,他颂赞大革命不只解放一个国家,而是全人类。私底下,如他在遗著中承认的,即使“成千上万的英国人被推翻覆灭,成为荒野饿殍”,他也欣见法国人的胜利。1793年2月1日,法国向英国宣战。3月,安内特来信求他回到她身边去,但英伦海峡已禁止百姓横渡。他忘不了她,对她的思念燃烧着他的良心,我们会看到9年后他努力所做的一些弥补。在那几年中,安内特变成一位赤诚的保王党人,威廉也慢慢发现了不列颠宪法的美德。

他曾赞扬的吉伦特派被送上断头台时(1794年),他对大革命的信心式微了。此时,葛德文的《政治正义论》一书给他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此文激励了他的激进主义,但提防依靠革命家们来从事改革。1795年,他见到葛德文本人,并深深为之着迷,在那一年,他七度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哲学家家中拜访。他变成一位狂热的保守派人士时,仍是葛德文的朋友,直到去世(1836年)。

1795年,雷斯莱·卡尔瓦特遗赠给华兹华斯900英镑,这是使他更趋向稳健的一个诱因。诗人毫无顾虑地借了300英镑给他挥霍无度的朋友巴西尔·蒙塔古,借了200英镑给蒙塔古的密友查尔斯·道格拉斯。两笔借款都规定收取10%的利息。华兹华斯一年有50镑的利息收入(从来没有合理给付过),加上其余的400镑,再加上多萝西的20镑年金,仍然不够实现他的妹妹的愿望,使他俩生活在一起,经营充满诗情和爱的共同生活的一栋小茅屋。但就在那时,另一位朋友布里斯托尔的约翰·平尼提供给他们在多塞特的一栋设备齐全而免费的雷斯塘小屋(Racedown Lodge)。1795年9月26日,华兹华斯和多萝西在那里建立了一个家,他们在那里一直住到1797年6月,过着十分幸福安乐的生活。

他那时25岁,身材中等、瘦小微佝,稀疏蓬松的头发披散在衣领和两耳的周围,乌黑忧郁的眼睛沿着一个好怀疑和略带侵略性的鼻子俯视着。他穿着粗条格子的裤子,宽松的咖啡色大衣作外套,一条黑色手帕权充领带。他身体孱弱,在活力、精神和意志上却相当坚强。他健步如飞,超过他最健壮的朋友。他亲自用斧头砍伐或采集柴薪,他能使壁炉不断地冒着熊熊火焰。他如一位诗人一样敏感,如一个女人一样神经质。他患有头痛病,他要作诗时更加厉害。他时常情绪不稳定,有忧郁症的倾向,很容易感动得流泪,他一度想到自杀——不过,那是一种普遍性的匹夫之勇。他好学、自负、自我为中心,对自己超常的情感悟性和道德优越感(原谅无心之失)有信心。但是,他在大自然面前十分谦卑,愿使自己成为她的仆人,并为启发人类而做她的传声筒。

多萝西与他相反:纤巧瘦弱,常在太阳下走路使面孔晒得呈褐色。毫不自私地专心——或自私地乐于——照顾她的哥哥,从不怀疑他的天才。她使他们的住处保持得干净舒适。他生病时服侍他,以他所谓的“你那双大眼睛的逼人光芒”搜寻大自然中的美和神奇,而且在她的日志上写下那些感悟,作为她的回忆。她献出耳、手和眼睛,她从不明确地表示厌听他背诵他的诗篇或抄写来的文章。他毫不保留地执爱着她,把她当作最亲密和要求最少的助手,是他自己最珍贵的另一面。

为了使他们的住处变成一个家,及每年增加50镑的收入,他们负责照顾3岁大的小巴西尔,巴西尔·蒙塔古的儿子。他们高兴地见到他们的小小受监护人“由一个孱弱、营养不良的小把戏变成一个健壮、可爱、无所畏惧的小男孩”。1797年春,多萝西的朋友玛丽·哈奇森由彭里斯前来和他们同住,一直到6月5日。6月6日,一位以充沛活泼的精力来回应华兹华斯邀请的25岁的青年,满怀诗才,跳过门槛,冲向原野,投入威廉·华兹华斯和多萝西·华兹华斯生活的天地中。他就是柯勒律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