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马舍-光明前夕(1774—1789)

时间:2024-06-18 18:26:08关键词:光明前夕

1788年,约瑟夫·扬写道:“越看法国的戏剧,越难让人承认它对我们戏剧的优势,在无数好演员中……舞蹈家、歌唱者和那些事业建立在戏剧上的人,其技能都建立在崇高的阶级之上。”1782年重建的法兰西剧院及省里的剧院,包括安息日在内,每天晚上都有表演,但曾有空档期:勒坎去世了。1778年索菲亚·阿诺德退休了,1787年拿破仑未来的亲信塔尔马与科米底·法兰西斯初次登台,1789年在玛丽·约瑟夫·谢尼埃的《查理九世》(Charles IX)之前才博得他第一次胜利。此时最有名望的剧作家是米契尔—让·塞代纳(Michel-Jean Sedaine),他写的诗情画意的喜剧立于法国舞台达一个世纪之久。我们祝贺塞代纳,并认为他曾由于莫扎特与罗森尼的帮助,给予人们精神上的鼓励和美国的民主自立。

皮埃尔—奥古斯汀·卡龙(Pierre-Augustin Caron)的父亲是巴黎郊区圣丹尼斯的钟表工人。反抗家庭后,卡龙放弃追随世袭的职业。21岁时他发明了一种方法,使他能制造“一种合适而小巧玲珑的优良手表”。他为讨好路易十五而给他一个样本,然而为蓬巴杜夫人只做了一个小的仅能戴在手指上的表。他自称此表是他制造过的最娇小的一个表。1755年,他又从表的所有者弗朗昆斯特先生那里将之购回。其时,弗朗昆斯特位列皇家食品柜的管理者,负责国王进餐的工作。他虽非身居高位,却使皮埃尔进入王宫。一年后,弗朗昆斯特去世了,皮埃尔竟与其寡妇结婚(1756年),皮埃尔小她6岁。她拥有一小块地,皮埃尔设法以自己的名义收为己有,而成为一个“博马舍” 。他的太太去世时(1757年),他继承了她所有的财产。

剧作家博马舍从未接受任何学校教育,但任何人——甚至对他易于投机取巧、攀附贵族而愤怒的人——也知道他心中的敏捷和聪明的机智。他在沙龙和咖啡馆中遇到狄德罗、达朗贝尔和其他哲学家,得以接触和吸收18世纪的启蒙思潮。他在低音竖琴方面造诣匪浅,引起了路易十五未婚女儿的注意,1759年他开始给她上竖琴课。银行家约瑟夫·帕尔森—杜威尔奈要求博马舍代为求情,以在路易十五面前取得给予伊科·米利泰尔安全方面支持的权利,因为伊科·米利泰尔是财政长官。皮埃尔长于此,杜威尔奈给他价值6万法郎的资本。博马舍说:“他教给我财政上的秘密……在他的指导下,我开始创造我的未来。由于他的指教,我从事几种投机事业,有些是用他的金钱或他的名义来援助我。”1871年,他富有得足以向国王买一个有名无实的部长职位,这个职位带给他崇高的头衔,使他在科第获得一栋住宅别墅,装饰得富丽堂皇足以向他父亲和妹妹夸耀。

博马舍的两个妹妹住在马德里——一个已婚,另一个妹妹莉西提与既是编辑又是作家的何塞·克拉维哥订婚,其未婚夫反复延期结婚,约6年之久。1764年5月,博马舍开始日夜乘公共马车去西班牙做长途旅行。他发现克拉维哥虽答应早日与莉西提结婚,他却不断地迁居以躲避博马舍。最后,博马舍追赶上他,要他在婚约上签字。何塞·克拉维哥假装腹泻,而西班牙法律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所做的签约是无效的。博马舍恐吓他,何塞·克拉维哥便借助政府的力量对付他。聪明的法国人博马舍被克拉维哥的疯狂举动打败。他只得放弃追赶克拉维哥,转而开展生意和投资几个公司,其中之一提供黑奴到西班牙殖民地(他忘记在一年前,他曾经写诗谴责奴隶制度)。博马舍享有公司特权,他努力学习西班牙人的态度,足以去写他有关塞维尔理发师的剧本。不久,莉西提遇见了另一位爱人,而博马舍除了这段经历外毫无所得地返回法国。他描述其旅程中迷人的记忆,就我们见到的而言,由歌德所作的一个剧本《克拉维哥》即可知一切(1775年)。

博马舍-光明前夕(1774—1789)

1770年杜威尔奈去世时,所写的遗嘱中承认他欠博马舍15万法郎,杜氏的主要继承人德·拉·伯拉查公爵争论说这条款是伪造的。此案被提交至巴黎法院,法院指派议员哥茨曼负责此事。此时,博马舍因为与查尔尼斯争夺一位情妇发生争吵而被关在监狱里,暂时获释放,他送100金路易和一个钻石装饰的手表给哥茨曼夫人,似乎想在她的丈夫之前听到一些有利之语。夫人要求追加15金路易给一个秘书,他送了,终于获得访问的机会。议员却不吃他这一套,哥茨曼夫人除了15金路易未送还之外,其余的都退回去了,博马舍却坚持要回所有东西,哥茨曼指斥他行贿。皮埃尔把此事公诸大众面前,以他机智的口才赢得了广泛的喝彩,就像一位才气焕发的辩论家。然而其所言并非诚实之语。伏尔泰谈及他们:“我从未看过他的反对者(敌人)中,有任何较强壮的、勇敢的、有趣的、幽默的人。他同时与12个人决斗,而且将其打倒。”法国法院依照惯例反对他对继承遗产的要求(1773年4月6日),因为伪造引起控诉,最后被定了罪的他,在损失和债务方面须付5.63万法郎。

博马舍从监狱中释放出来后(1773年5月8日),被担保去做路易十五秘密事务的代理人,以阻止可耻的小册子流通及对抗杜巴利夫人。他做得很好,继续为路易十六秘密服务,博马舍回伦敦收买安杰卢奇,禁止安杰卢奇出版反对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小册子。安杰卢奇交出了3.5万法郎的原稿费后,向纽伦堡出发。博马舍怀疑他有另外的复本,便追踪他到德国,在靠近诺伊施塔特时赶上了他,强迫他交出复本。两个强盗同时攻击博马舍,而他将他们击退,身受轻伤但仍设法去维也纳。在路上遭密探逮住,在狱中一个月始获自由,最后乘车返回法国。

博马舍的下一个目标是获取正当的职位,1775年维尔热纳派他去伦敦报告美英之间正在加剧的危机。9月,博马舍发送一个报告给路易十六,预言美国人反抗成功,强调在英国有少数亲美派。1776年2月29日,他写给国王的另一封信介绍了法国帮助美国的秘密,只有在征服英国使其衰弱的过程中,法国在陆地上才能够保存自己。维尔热纳同意这个观点,即如我们所见,博马舍拿出资金供给英国殖民地以战争的必需品。博马舍一心一意放在企业上,组织沃德瑞吉·哈坦尔公司,从法国的各港口购买并装备船只,装载粮饷和武器弹药,招募有经验的法国军官以帮助美国军队。除了法国和西班牙政府补助他200万之外,自己又花费了几万法郎。塞拉斯·迪恩向美国国会报告(1776年11月29日):“如果没有博马舍慷慨、不屈不挠和机智的帮助,我不可能完成任务。美国人欠博马舍先生太多了,谁也比不上。”战争结束后,塞拉斯·迪恩预测美国欠博马舍360万法郎,而国会冒称所有的物资都是盟国的赠品,驳回了要求,但1835年国会付了80万法郎给博马舍的继承人。

当此狂热期间,博马舍挤出更多的时间写回忆录,向大众演说,抗议1773年4月6日法国法务院的判决。1776年9月6日,判决被取消了,博马舍的所有公民权利恢复了。1778年7月,爱克斯省法院对杜威尔奈遗嘱案做了一个判决,博马舍能感觉出来在最后他已澄清了他的名声。

爱情、战争、商业、法律上的事务对于博马舍来说还嫌不够,他还要征服文字、思想、印刷品的世界。1767年,他写出第一部剧本《欧也妮》(Eugénie)。此剧于1769年1月29日上演,极为观众接受,却为评论家反对。他的另一部《两个朋友》(Les Deux Amis,1770年1月13日)却不被接受。文学协会由弗雷隆领导,反抗入侵者,他们反抗“一位囚犯终于变成剧作家”,同时反抗他“位居凡尔赛宫内,由表匠变成贵族”。所以,博马舍在下部剧本中,描述“虚伪的文坛,彼此倾轧……全是昆虫、蠓虫、蚊子般无聊的批评家,是令人嫉妒的记者、书商与新闻调查员”。

生命如舞台,博马舍遭遇群敌,但仍能尽其全力击败之。他利用自己禀赋的各种创造力,构想出集合了各种人物的《费加罗的婚礼》一剧:理发师、外科医生、哲学家、穿着缎带背心与礼裤者、肩挂吉他者、为解决困难而绞尽脑汁者、靠才智以掩饰虚伪者、自作主张者、不讲道义者。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费加罗的婚礼》并非创新,只是集合了希腊喜剧、罗马喜剧、意大利喜剧的元素,借鉴了莫里哀的手法,形成一系列人物。但就我们对博马舍所知的,音乐是他笔下的杰作。最初的音乐全是他所谱,他第一次为滑稽歌剧《塞维利亚的理发师》谱曲,1772年呈现在意大利喜歌剧界上,却遭拒绝。莫扎特也于此时到巴黎,为此歌剧作曲。博马舍又仿造前作为歌剧谱曲,这回为法国喜歌剧界接纳,同时博马舍入狱(1773年2月24日)而迫使演出延搁。待他被释放后,立即准备再次演出,但又因博马舍被法务院起诉而停止演出。由他的《回忆录》可见,博马舍为自我抗争所取得的成功,引导剧院有信心地再度计划演出。1774年2月12日终于宣布演出,格里姆曾报道:“在第5场演出时,所有包厢出售得一干二净。”最后遭政府禁止,只因法务院存偏见而伤害博马舍的利益。

一年后,新王登位,博马舍勇敢地冒生命危险,请求允许剧本演出,最后国王应允了。1775年2月23日,《塞维利亚的理发师》一剧搬上了舞台。演得并不好,剧本过长,但初次能演出喜歌剧已使观众期盼已久。博马舍专心一意地从事修改工作。修订工作是将其删改和缩短,使喜剧由复杂混乱进入明晰清楚,使才智由极端讲道式变得自由畅达。第二天晚上,此戏终于演出成功。杜德芳夫人曾去捧场,称赞它“极为成功……掌声雷动”。

孔蒂王子邀请博马舍继续写能表现性格的剧本,但这位作家当时正全神贯注于做一位美国救助者。待完成任务后,他回到舞台上,写出比莫里哀的《伪君子》更具有历史价值的剧本。在《费加罗的婚礼》剧中,阿马斐瓦伯爵与《塞维利亚的理发师》中的罗西娜,许多年前结婚并生活在一起。伯爵已对生活的困扰繁忙感到厌倦,现他只求能勾引服侍于伯爵夫人身边、并与伯爵的首要男仆兼庄园总管家的费加罗订婚的女子苏珊。费加罗有甜美而天真无邪的脸蛋,13岁时成为贵族的侍从,借着少许爱慕之心,为大他两倍的伯爵夫人伴奏。他最后成了一位哲学家。博马舍描写他是一位“借欢乐愉悦与俏皮话以增加理智”——这几乎是启发天才之法,也是启蒙思想之途。

他告诉苏珊:“我生来即是一位朝臣。”她推测这“需要技术或能力的培养”时,他则回答:“不尽然,只须把握三大秘密原则——接受知识、领会暗示、不耻下问。”一日费加罗自语地(罗西尼也曾因此而驰名于世),配以彻底藐视的眼光,对西班牙贵族发表演说:“你们做了什么而得到好运呢?你们生来便为自己寻找麻烦,你们是头等庸俗平凡人!我呢,埋没在人群中,算计着勉强度日,贵族们却统治了西班牙数百年。”他讥笑军人“对杀人感兴趣而自相残杀,甚至连自己都不明就里。至于我,我必要知道自己的狂怒之因”。人类种族有许多特权:“不因口渴而喝水,任何季节皆可谈恋爱——这点独与其他动物不同。”此外,有许多应被禁止,如反对公立办公室出售、反对部长专制独裁、抗议公理正义遭误审、抗议囚犯生活境地之苦与新闻检查员调查与破坏思想。“既非当局亦非国家、宗教、政治、道德、官方、财政、歌剧……即任何人或事不可阻碍我写作,我喜欢印刷多少书籍随我所欲,灵感激发绝不受制于两三位调查员的突击检查。”他还指责男性应对娼妓卖淫行为负责。男人借其所需自造快乐满足,又借律法粗鲁地对待为满足需要而出现的女人。这个情节表示仆人并非比其主人来得愚蠢,而且显露出高贵的伯爵只是一位极端丑陋的奸夫。

1781年,《费加罗的婚礼》终于为法国喜歌剧界接纳,直到1784年才正式上演。路易十六读了剧本后,以耐心幽默带点讽刺意味的口吻赞扬他,但路易十六发现剧本的对白中竟嘲弄贵族和新闻检查制度,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此事多可恨,”路易十六说,“剧本绝不能公演,允许此事的陈情就等于摧毁巴士底狱,此人对政府太不敬。”于是,路易十六禁止喜歌剧上台。

博马舍在家读了剧本的一部分后,顿生好奇心。他恳求他国让其剧本上演,一些国家准备上演,但最后仍遭阻止。国王终于屈服于他的请求,同意在新闻检查员小心删改之后才可公演。首次公演(1784年4月27日)是历史上的大事件,全巴黎人都想观看第一晚的演出。贵族因平民得到许可进入会场,而针锋相对与之格斗,铁门倒塌,入口被捣毁,3人因而窒息。博马舍当时在那里见此吵闹不堪而引以为乐。演出的成功,人潮汹涌,摩肩接踵,场场爆满,以致持续演出达60次之多。收入之多空前绝后,史无前例。博马舍拿出41999法郎给慈善机构。

历史证明,《费加罗的婚礼》是革命的先驱。拿破仑描述它是“革命已经在蠢动”。一些影响已在当时起了作用。在剧本后的序言里,博马舍否认有革命倾向,但他引用自己的著作来对抗君主政体与独裁政治。他不愿毁灭已存在的习俗风尚,而是改革有关的恶习弊端。他要求对各阶级一律平等,思想与出版的自由,保护个人权利以反对封建特权与君主政体武力下超越道德的行为。与他的偶像伏尔泰一样,他反对制造无秩序与暴乱的革命。

虽然博马舍周遭为各种狂乱包围,他继续研究伏尔泰的作品。他承认自己与年高德劭的伏尔泰有类似之处,或许完全一样:同样融合了智力活力与精明的财政技巧,同样蔑视自责与过分体贴,同样有足够的勇气对抗不讲公理与逆境。他设法保留、收集伏尔泰完整的著作并加以散布。其实,博马舍知道在禁止伏尔泰著作出版的法国,如果想让他的作品以秘密的形式流通,要努力去做是可能的。他到莫勒帕告诉伏尔泰,叶卡捷琳娜二世已预备将法文版存留于圣彼得堡,伏尔泰则生气地认为对于法国来说是不名誉之事。部长得知此事,答应允许全版流通。一位巴黎书商查理·约瑟·庞库克取得了伏尔泰尚未出版作品的出版权,博马舍由此得到16万法郎。博马舍收集寻找伏尔泰已完成的著作,又由英国买入巴斯克维尔牌的打字机与孚日山的一家纸厂,并邀孔多塞为编辑和传记作者。为建立起印刷出版业,博马舍不顾一切困难,带着已出版的两大版本,包括60册8开本的与92册12开本的书,从斯特拉斯堡横过莱茵河到凯尔租了一座城堡(1783—1790年)。在欧洲,这是当时最大的出版事业,除《百科全书》之外。博马舍期望能大卖,于是印刷了1.5万套,但仅卖出2000套,部分是因法务院与教士反对,部分则因1788年至1790年政治的骚乱,另一部分则因个人财富状况的不稳定,阻碍个人购买如此昂贵的书籍。博马舍宣称在此次冒险事业中,他已损失了1百万法郎。然而,他继续出版卢梭的书籍。

博马舍的作品帮助了革命,但他本人在革命中运气不佳。1789年,他为自己及第三任妻子建筑一栋面对巴士底的巨宅,家具装潢精致无比,富于艺术气息,巨宅周围有2英亩地。因而惹来暴徒侧目而视,住宅二度遭暴徒侵入,博马舍听力不佳又年迈虚弱,又因贵族身份遭受威胁。他只得向巴黎公会诉愿,公开承认忠于革命,但他仍被逮捕(1792年8月23日)。虽然不久他获得自由,但每日生活在恐惧中。命运的齿轮转动着,他终被革命政府授权前往荷兰购买武器枪械(1792年)。协商没达成,在他未返回法国前,家产被查封,妻儿被逮捕(1794年7月5日)。他见此情形,赶紧回巴黎,家产才退还,妻儿获自由。此时他已是疾病缠身,但精神尚好。三年多之后,拿破仑称帝。他于1799年5月18日因一次中风症而离开人世,享年67岁。在法国历史上未曾有过这么一位生活充实、多彩多姿与喜欢冒险刺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