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多塞侯爵是多芬一个旧式家庭的后裔,1743年出生在皮卡第,受教于兰斯与巴黎的耶稣会会员,几年后他成了伟大的数学家。26岁那年,他被选入科学学术院,后来他以永久秘书的身份为死去的院士撰写颂文,如同丰特内尔曾为法兰西学院作的。伏尔泰喜欢这些纪念颂文,因此告诉孔多塞:“有位院士快死了,您就有机会为他写颂词。”孔多塞拜访在费内的伏尔泰(1770年),为博马舍编辑了伏尔泰著作的版本,并写了热情的《伏尔泰传》(Vie de Voltaire)。达朗贝尔劝他向《百科全书》投稿,同时为他介绍莱斯皮纳斯。在其热情欢迎之下,他虽害羞,却成为一个主要人物。确实,以莱斯皮纳斯的观点,孔多塞在知识的领域次于达朗贝尔,或许在善举上已超过达朗贝尔。孔多塞是第一位加入反奴隶运动者(1781年),莱斯皮纳斯帮助他从对尤斯小姐绝望的爱情中解脱出来,她是一位卖弄风情的女人,欺骗他的感情而不知回报。他以苏阿尔德和苏阿尔德夫人的友谊安慰自己,以一种满足的“家庭三角”与他们生活在一起。
1785年,他强调马尔萨斯的《人口论》(An Essay on the Principle of Population),人口的增加将超过粮食的产量。他主张控制生育率,但不做禁戒性行为的矫正法。
他欢迎大革命,认为为普及教育、公理正义与繁荣开启了门户。1790年,他被选进已接管巴黎行政的市议会。后又被立法会议选出来管理法国(1791年10月1日至1792年9月20日)。他当公立教育委员会主席时,他草拟一项报告,主张并概述初等与中等教育制度之下,男女受教育机会的普遍、自由、平等,而且远离教会的影响。孔多塞制定“福利国家”的基本原则:“所有社会机构,必须为众多穷苦阶级在物质上、智力上与品性上的改进而努力。”此项报告于1792年4月21日呈递议会,本打算早日实施,却因大革命之故延缓。直至拿破仑当权时,才采用孔多塞的报告,作为法国新纪元教育组织的根基。
在取代立法会议的国会中,孔多塞则很少有卓越的表现,因为保守派的吉伦特党不信任他是拥护共和政体者,而激进派的雅各宾派也不信任他是欲将大革命置于中产阶级控制之下的贵族。他谴责路易十六身负叛逆的罪名,而投票反对他执政。孔多塞被指派与其他8人组成委员会以制定新的宪法,他提出草案,却因对中产阶级过分有利而遭到驳斥。雅各宾派控制下的议会通过更激进的宪法时,孔多塞写了一本匿名的小册子,劝告市民拒绝接受。1793年7月8日,议会命令逮捕孔多塞。
他隐藏了9个月的时间,由画家韦尔内的寡妻提供资助而生活。为了转移其对逮捕的恐惧,他写了一本匿名的小册子,关于启蒙运动的摘要与未来“乌托邦”理想国的蓝图。原稿标名为:《人类历史舞台上的进步过程计划书》。他称此只是“大纲”罢了,显然,他希望有朝一日能以哲学的观点详述内容。
他由杜尔哥(其时是一位神学院的学生)描述“人类心灵继续迈进”的演讲中得到了灵感(1750年12月11日)。他将历史分成10个阶段:
1.家庭合并为部落;
2.田园风味与农耕;
3.书写的发明;
4.希腊文化到亚历山大时期的精华结晶;
5.罗马兴衰时期中知识的发展;
6.黑暗时代(Dark Ages),自476年至十字军起;
7.十字军与印刷术发明之间科学的发展;
8.反抗权威者,由古登堡到培根、伽利略和笛卡儿;
9.由笛卡儿到美、法共和国的成立;
10.心灵解放时期。
孔多塞与伏尔泰一样,不赏识中世纪。他认为当时欧洲被教会支配,人们被弥赛亚摧毁,而且圣人的崇拜使多神论复兴。因此,与伏尔泰一样,他保持自然神论的信仰,他确信只有进步与散布知识,才能逐渐消灭教会的力量、扩张民主政治,甚至改进道德行为,他觉得罪恶是无知产生的结果。“太阳照耀大地,光明来临时,不再有统治者,只存在有理性的自由人。”他赞美伏尔泰是一位解放心灵的自由者,卢梭是能激励人们将社会改造成有秩序之人。他绘出“丰饶”远景,由18世纪的努力,将出现在19世纪和20世纪,普及教育、思想和表达的自由、殖民地解放、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及财富平均分配。他有点犹疑普及选举权问题,他希望限制有钱人的投票权,然而这是很难的事。有时,他害怕低层社会者的单纯可能被少数富有者利用来灌输他们自己的思想,这在寡头政治之后、民主政治之前是会发生的。路易十六和玛丽·安托瓦内特逃往瓦尼斯时,他害怕他们两人会试图在法国复辟,组成独裁者的君主政体,因此他强调并支持普及选举权,包括妇女在内。
孔多塞被追捕而与世隔绝时,他想象出灿烂的未来远景。他预测遏抑政府专制的新闻业的兴起,通过国家保险与抚恤金,福利国家必得以发展。因为妇女的解放,文化必受刺激。由于医药进步,人类生命得以延续。各联邦政府普遍成立,殖民地受外国援助得以由未开化的国家进入文明的阶段。统计上的探索研究,得以使政策实行而放出光芒。政府和科学机构不断增加,每年将不断有新目标与取得的成就,因此无法预知进步何时终止。一个人无法十全十美,除非永远不停地寻求进步。“自然已无条件地给予人类才能的完美性,人类的可完美性是无限的,这种可完美性的进展——今后独立于任何想抑制它的力量——无限制、无限期地在自然赋予我们的本能之下寻求完美,比天体运行时间还长久。”
在“计划书”的结尾,孔多塞提出了问题,即马尔萨斯4年后在《人口论》(1798年)中所述的:
世界人口超乎赖以维持生活之物时,在此情景下,导致幸福的不断缩小,或充其量只是善与恶之间的犹豫,不可能立刻来临吗?这种现象是否显示出它已经到达了可能改善的极点——历经多年,人类的可完美性已经到达了极限。
谁敢预言将自然力量转化为人类用途的技术终将会到来?即使我们同意有一天会到达极限……不过,想想在这完全发生之前,理性的发展将与科学并驾齐驱,而迷信的荒谬和偏见将不再以其苛刻的教旨来败坏与恶化道德律……我们能假定,届时人们将知道自己对他们尚未出生的一代负有责任,负有不仅给予生存,而且幸福的责任。
孔多塞的乐观主义并非完全缺乏判断。“我们仍可在地球的极小地区上发现启蒙的力量,但依然充满无知与偏见的大众,在人数上远超过真正受到启蒙的人们。我们可见,广大区域的人们仍在奴隶制度下,痛苦地呻吟着。”但是“慈善的朋友”,在面对困难时不要放弃希望,想及许多早已做过的高尚的事情、知识与事业无限的发展。这些成就的继续与传播,什么事不可能呢?因此,孔多塞以一种梦想结束他的书,在逆境中给他支持,取代超自然的信仰,侍奉他及其他无数的人。以下是18世纪启蒙运动终极的记载:
这位哲学家多么值得同情——谁会为地球遍染错误、罪行与不讲道义而哀悼,为这位牺牲者而悲伤——是这个人类种族的观点,解放其桎梏的……以一种坚定与确信的步伐沿着真理、善行与幸福的途径前进吧!他为援助理性的进展与防御自由而努力,其所得的奖赏是期望的沉思……这种沉思是使他远离迫害记忆的避难所。看!在思想上他与回归自然的权利与尊严的人生活在一起,而忘记人类因贪婪、恐惧与邪恶引起的痛苦与腐败。看!他与他的同辈生活在由理性创造以爱人类者所熟知的最纯洁的乐趣点缀的极乐世界。
信仰的表白使死亡更趋近他。孔多塞害怕沃尼特夫人因他而受害,因此将手稿交与夫人保管,然后由她掩护,化装后离开夫人的住宅。在巴黎郊区漂泊了数天,孔多塞向一间旅馆要了点食物充饥。他的外表及拿不出证件引起了怀疑。不久他就被认出是贵族,终于被逮捕并关进布格·拉·雷内的监牢(1794年4月7日)。第二天早晨,他被发现死于小囚房内。他死后第一位为他写传记的作者认为,孔多塞曾在指环内放毒药,然后吞食入肚,但在检验他尸体的官员的报告中则称,孔多塞的死因是血管有一处凝块。国会在获得并读过《计划书》之后,订购了由国家印刷的3000本,将其散布法国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