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8年,狄德罗见过伏尔泰后,问一位朋友:“为何伏尔泰必须死?”自1771年爱尔维修的去世,至1819年莫雷莱的去世,哲学家的相继谢世,似乎是对虚荣与傲慢的一种讽刺评论,不过我们也会惊讶为什么其中的部分人活得那么长久,而承受所有因衰老而引起的痛苦与屈辱。
其中较幸运者死于大革命之前,因成千的迹象显示他们的观念接近胜利而感到安慰。孔迪亚克于1780年去世,接着杜尔哥于1781年去世。达朗贝尔不情愿在莱斯皮纳斯小姐去世后依然活着。她将她的稿件交付给他保管,从中可以发现,在生命旅程的最后12年,她将爱献给了莫拉或吉伯特,而留给他的只是一种偶含不快的友谊而已。孔多塞告诉杜尔哥:“达朗贝尔大受打击,我对他的一切希望是他的生命被证明是可忍受的。”达朗贝尔回家继续写作,但所写已无重要之处。他参加某些沙龙,然而已不再有一度才华洋溢的谈话。他拒绝腓特烈大帝邀请他到波茨坦,也拒绝叶卡捷琳娜女王邀请他到圣彼得堡。他写信给腓特烈大帝:“我感觉像立于沙漠中,接近死亡边缘。一个悲伤失落之人已毫无希望,等死后再给予机会吧!”
达朗贝尔被误会,是因他受到别人施舍钱财而起。休谟在他的遗嘱中遗留200法郎给达朗贝尔,此事传遍各地,达朗贝尔仅靠这些维持生活至终了。1783年,他与狄德罗得了严重的疾病——狄德罗患肋膜炎,达朗贝尔患膀胱病。狄德罗复原,达朗贝尔却不治身死(1783年10月29日),享年67岁。
狄德罗于1774年10月由俄国回来,居于狭窄马车的长途旅程,使他的身体变得虚弱不堪。他自己预测:“仅余10年的生命了。”他写了一《俄国政府应有的大学计划》(Plan of a University for the Government of Russia,1813年才出版)。在教学法的发展上,他注重科学和工艺学,而将古希腊、拉丁文学置于最后,其间置以哲学。他建议获胜的美国人,“阻止财产、奢侈、懒惰与道德败坏的巨大增长及分布不均”。在塞尼卡地区,他热心地为格里姆和埃皮奈夫人辩护,本人又反对卢梭在《忏悔录》的公开诵读中所做的控告:
一种奇怪的现象将会出现,就是诚实的人被一个聪明的罪犯无情地撕成碎片……往前思索再自问,一位承认千种罪行的家伙……是否值得相信。对于这种人而言,诽谤又算得了什么?——对50多年来隐藏在最厚的伪善面具下的秘密邪恶行为,一种罪恶又能增添什么呢?喜说恩人恶事者令人憎恶。毫不犹豫地破坏老友行为的凶暴之徒,令人憎恶。一离开某人坟墓就泄露此人曾对他倾诉的秘密,这种懦夫令人憎恨……至于我,我发誓,读某人作品时,我的眼睛从未被玷污。我坚决声明,我宁爱他的咒语,而不喜他的赞美。
1783年埃皮奈夫人去世,狄德罗失友心酸,因为他如此喜爱与她的友谊和她的沙龙。格里姆和霍尔巴赫此时还活着,但狄德罗与他俩关系不熟,三位年老作家皆正寻找狭窄的“自我”,他们彼此谈论自己的病痛。狄德罗身染诸种疾病,包括肾脏炎、胃炎、胆结石与肺部发炎,他再也无法从4楼的房间上阶梯到5楼的图书室。但他感到很幸运,有妻子在身边服侍,他已减少往日不忠实的行为,然其妻子也已释然,两人生活在平静中。
1784年,狄德罗已病入膏肓。在伏尔泰身上失败的圣苏尔皮斯教区牧师特塞克,也尝试挽回狄德罗,去拜访他请求他回教会,并警告他除非他接受圣礼,否则他不能享有葬入公墓之权。狄德罗回答:“牧师先生,我了解您的意思。您拒绝埋葬伏尔泰,是因伏尔泰不相信神。好吧!我死后,人们喜欢将我埋于何处,随便他们。但我声明,我所信的既不是教皇、圣灵,也不是任何一位神祇。”
叶卡捷琳娜女皇听到狄德罗身体虚弱的消息时,马上为他和他的妻子在黎塞留区准备了一套富丽堂皇的房间。夫妇俩约于7月18日住进去。狄德罗看见新家具时笑了,他说:他只能使用数天而已。的确,他只使用了不到两个星期。1784年7月31日,他享用了丰富的一餐之后,因血栓症死于桌前,享年71岁。他的妻子和女婿说服当地牧师,不要顾及他是一位声名狼藉的无神论者,请将他埋葬于教堂墓地。狄德罗尸体终于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神秘地埋葬于圣罗斯教堂。
死讯接踵而至,1785年马布利去世,1788年布丰去世,1789年霍尔巴赫去世。雷纳尔活到革命之后,公开指责它的残暴行为,对自己居然能享天年感到惊奇。格里姆有日耳曼民族的耐心,忍受得了命运的打击。1775年授予他罗马帝国男爵的荣衔,1776年萨克森—哥塔公国君王授予他驻法公使的荣衔。1772年后,他的《文学通讯》大多由秘书梅丝特尔写出,不过格里姆还在文学、艺术、宗教、道德、政治与哲学上写一些锐利的文章。在哲学家之中,他是道道地地的怀疑论者,他怀疑哲学,也怀疑理性和进步观。狄德罗和有信心的其他学者,期望后世能实现他们眼中的“理想国”,但格里姆宣称这是海市蜃楼的想法,“代代所期望握有的一种幻象”。格里姆1757年的预测终于应验了——“致命的革命”逼近了。大革命来临而变得凶残时,他回到他的祖国日耳曼,定居在哥塔(1793年)。叶卡捷琳娜女皇见他贫穷交迫,授予他汉堡大使之位(1796年)。他的恩人女皇陛下驾崩时,他与他爱的埃皮奈夫人的孙女生活在贝尔逊斯。1807年他去世,法国领导欧洲走向自由时,我们的记忆里是不会忘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