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化的人物-伏尔泰晚年

时间:2024-11-22 00:08:07关键词:死亡与哲学家

在城门处,官员们正在检查经过的马车,看车内是否藏有私货。伏尔泰向他们担保说:“各位先生!我相信这里除了我自己以外没有私货。”伏尔泰的秘书瓦格涅尔向官员们保证他的主人“享有最好的健康状况,我从来没看过他有比此时更欣然的幽默感,他的愉快是可爱的”。

巴黎塞纳河的左岸,波尼和瑟顿转角处维莱特先生的旅馆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房间。下车后,伏尔泰立刻沿着码头到附近他72岁的朋友阿让塔尔的家里。阿让塔尔伯爵当时不在家,但不久即出现在维莱特旅馆。伏尔泰对他说:“我即将与世长辞,但我必须来看你。”另一位老朋友送给他一张欢迎短简,他以平时对死亡的达观态度回答说:“我到达死亡境界,但我希望能复活,仅为能谒见杜德芳侯爵夫人一面。”这时,若古侯爵带来口信,称路易十六对伏尔泰抵达巴黎感到盛怒。但波利尼亚克夫人向他保证,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将保护他。牧师们希望他被逐出,但在记录中,没能发现官方禁止伏尔泰访问的禁令。路易十六隐藏起来以拒绝王后允许这位闻名于世的作家在宫廷中介绍自己的请求。

消息传遍巴黎,这位18世纪具有影响力的思想播种者及睿智的作家,已不再有被长期放逐的威胁了。他住的维莱特旅馆的房间,立即变成真正的宫廷和王室。2月11日,据说有300多人来访,包括格鲁克、普契尼、杜尔哥、塔列朗、马蒙泰尔及内克夫人、杜巴利夫人、杜德芳夫人等。富兰克林带着他17岁的孙子到来,并为他请求这位祖师的祝福。伏尔泰举起双手放在小孩的头上,用英文对他说:“孩子!上帝和自由,要记住这两个单词。”拜访伏尔泰的人络绎不绝,特龙金医生写信给维莱特侯爵说:“伏尔泰现在最好过他的领主生活,更甚于他的兴趣,如此下去他的精力将会很快耗尽。”2月19日,《巴黎日报》将之刊登,很显然将一切好事驱走了。因为伏尔泰本人在费内时,预知这次胜利将会牺牲他的生命,他说:“假如我必须生活得像世上平常人一般,那么我将于4天内死亡。”

一些牧师认为这将是一个很好的打击,以保证他会与天主教调和。他也愿能如此,因他知道只有那些为教会出力的才能被葬于奉献的土地上,而所有在法国的墓地皆是奉献的土地。因此,他乐于接受格尔特教士于2月20日寄来的一封请求接见的信函。该教士于21日到达,他们谈了一会儿,但没有得到神学上的结果。德尼斯夫人请求教士离开,伏尔泰告诉他,他可以再来。25日,伏尔泰咳嗽时嘴和鼻子喷出血。他吩咐他的秘书请格尔特来。瓦格涅尔供认:“我避不送信,因为我不希望人们说伏尔泰先生已经示弱,并使他相信找不到这位教士。”瓦格涅尔知道在巴黎的怀疑论者正希望伏尔泰在最后的时刻不致向教会屈服,或许他已听说腓特烈大帝的预言:“他将玷污我们大家。”

神圣化的人物-伏尔泰晚年

特龙金医生来了才止住他吐血,但此后两三天伏尔泰又吐血。26日,他写信给格尔特说:“我请求您尽可能地快来。”第二天早上格尔特来了,发现伏尔泰正睡着,于是走开。28日,伏尔泰告诉瓦格涅尔:“我死于崇拜上帝和爱我的朋友,不是恨我的敌人和嫌恶迫害。”格尔特于3月2日又来,伏尔泰请求告解,格尔特教士回答:“圣苏尔皮斯教区牧师特塞克曾要求他在听告解之前取回一项声明。”瓦格涅尔抗议。伏尔泰要了纸和笔,亲手写下:

我,签署人,过去4个月来受到吐血的打击,现年已84岁,不再能把自己拖进教堂。圣苏尔皮斯教区牧师,希望增加善行而遣来了格尔特教士。我已向他告解,并(声明)若上帝排除我,我死在出生地的天主教区,希望在神的慈悲下,原谅我所有的过错;若我曾毁谤教会,我请求上帝及他的宽恕——签名:伏尔泰,1778年3月2日,于维莱特侯爵先生住宅。

维莱特先生和米尼奥教士(伏尔泰的侄子)皆签名保证。格尔特将此带给孔夫朗斯(Conflans)的大主教和圣苏尔皮斯的牧师,两人皆宣称不充分。不过,格尔特仍然准备给予伏尔泰圣餐,伏尔泰建议应该加以延期,他说:“我经常咳血,我们必须防止我的血液与仁慈的上帝混合。”我们不知伏尔泰心灵为何——虔诚的或任性的。

3月3日,狄德罗、达朗贝尔和马蒙泰尔相偕前往探望伏尔泰。格尔特奉上级之命取一份“更不暧昧、更详细”的告解书也于那天拜访时,他被告以伏尔泰情况欠佳而无法接见他。格尔特又多次欲见伏尔泰,但每次皆因瑞士籍的看护者戒备甚严而只好回去。3月4日,伏尔泰写信给圣苏尔皮斯牧师,以谦卑的态度向其道歉。3月13日,牧师接获此信,除了礼貌上的交换信函之外,无任何拜访行动。当时伏尔泰咳嗽已止,他感觉精力恢复,然虔诚之心逐渐衰退。

3月16日,《艾里纳》歌剧于法国剧院上演,几乎所有的伯爵前往观赏,包括王后在内。这出戏演出的结果并未达到伏尔泰理想中的状态,但由84人的庞大演员阵容共同合作演出,获得了全场欢呼。伏尔泰因卧病无法前往,他仍不断以各种方式探悉听众的反应。17日,法国学术团体献给他祝贺词。21日,他感觉身体痊愈,于是出外拜访63年前的情妇苏珊娜·利夫里(Suzanne de Livry),古韦尔内(Gouvernet)女侯爵。28日,他又拜访杜尔哥。

3月30日,对于伏尔泰而言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当日午时,他前往卢浮宫参加学术团体会议。一位俄国作家维辛(Denis von Visin)在巴黎报道:“伏尔泰离开住宅,马车载着他前往学术院时,一路上受到人群不停地欢呼。所有学术团体人员出门迎接他。”达朗贝尔致演讲词以表欢迎,使这位老人眼睛充满了泪水。伏尔泰坐在主席的位置,同时被选为4月上旬的主席。会议完,他被护送上马车,然后好不容易才经过不断欢呼“伏尔泰万岁”的人潮,最后抵达法国剧院。

他进入剧院时,观众与演员起立欢迎他。他发现德尼斯夫人和维莱特侯爵正在等他,他坐在他们的后座,观众却要求他坐在更易见着之处,于是他选择了女士们中间的一个位子。一位演员屈下双膝,献上月桂花冠戴在伏尔泰头上,伏尔泰脱下花冠将它戴在侯爵头上,坚持要侯爵接受。观众赞美之声不断响着:“向伏尔泰致敬!”“向索福克勒斯致敬!”“向教人们如何思想的哲学家致敬!”“荣耀归于卡拉斯保卫者!”目击者格里姆说:“这种渴慕、发狂延续了20多分钟。”《艾里纳》演出了6幕。结束后,观众要求这位作家说几句话,伏尔泰应允了。大幕再次升起,演员们扶着伏尔泰走出休息室,到舞台上与观众见面,他们用月桂花冠为伏尔泰加冕。参加剧中演出的费斯特丽斯夫人,献给伏尔泰赞美诗:

眼花缭乱的巴黎,

今日崇拜一位伟人,

年复一年,

后代将更尊敬您。

不,您无须入地狱,

您应享不朽盛名。

伏尔泰,请接受

为您而奉献的皇冠。

当盛名留传法国,

此景必永垂千古。

观众要求重念赞美诗,在喝彩与鼓掌下伏尔泰离开座位,在一伙热心群众的护送下被引领至马车上,火炬被举起,马车夫被劝驶慢些,以使一群民众得以伴随着马车至维莱特旅馆。直至目前我们所知,在法国文学史上还未曾有如此一幕。

维基·勒布朗曾目睹此情景而写下:“值得庆贺的老人,身体如此虚弱,我恐过分强烈激动的情绪,将给他带来致死的伤害。”特龙金劝他尽速返回费内,德尼斯夫人请求他留在巴黎。因受到招待而极度兴奋,他同意她的请求。伏尔泰赞美巴黎人民是世界上最愉快、最有礼貌、最文明、最放纵、最具文学鉴赏力、最知道如何寻找娱乐和培养艺术修养的。此时,伏尔泰忘记了巴黎的“贱民”。不久,他于4月27日在巴黎找一栋住宅。特龙金盛怒地说:“在我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傻的人,无人胜于他疯狂的表现,他好像寄望活至100岁似的。”

4月7日,伏尔泰参加“九姐妹”互助会社,他无须经过一般初步阶段,便被以正式仪式介绍加入会员中。月桂花冠加于伏尔泰头上,接着主席演讲:“我们发誓兄弟们必互助,然而你们已是整个群体的创办者,这群人敬爱你们而且处处传播你们的善行……你,伏尔泰,多可爱的弟兄,在你接受此资格之前,你已是具有责任感的互助会员。”伏尔泰为回礼杜德芳侯爵夫人,于11日前往圣约瑟女修道院其住所。她用手抚摸着伏尔泰的面颊,感觉仅仅剩下骨头。但12日她在写给霍勒斯·沃波尔的信上说:“伏尔泰从未如此充满活力。他已经84岁了,我真的认为他是不会死的。他心智健全,并未呈现羸弱现象。他是一位非凡人物和至高无上的卓越人物。”修女们听到伏尔泰的拜访时,公开指责侯爵夫人与一位受到教会与国家都谴责的人物见面而亵渎了她们的修道院。

4月27日,伏尔泰再次前往学术院。讨论转到德利尔教士翻译的教皇《致阿布诺特博士之信》上,伏尔泰已读过原作,称赞该教士的翻译。伏尔泰乘此机会建议学术院的《字典》加以修订,以普遍使用的上千新字来充实这一可信赖的语言。5月7日,他又回到学术院,计划新字典改进的工作。他提示从A字母起添字,并建议每人承担一个字母。散会时,伏尔泰“为字母之故”感谢工作人员。沙特吕侯爵回答:“为了文学,我们也谢谢您。”当晚,伏尔泰隐藏身份秘密观看他的剧本《阿尔泽》的演出。在第4幕终了,观众为演员拉里夫热烈鼓掌,伏尔泰也加入鼓掌行列,并叫着:“啊!演得好!”观众们认出了伏尔泰,激动狂潮长达45分钟,犹如3月30日那般的情景再度显现。

伏尔泰不愿过着退缩隐居、充满痛苦的生活,他宁愿牺牲自己的健康来享受如前几个星期快乐的日子。他热心地欲完成一本新字典而努力工作,一天有时喝上25杯咖啡,以致晚上无法入睡。当时他的病情恶化,排尿变得极痛苦而且不正常,理应已被除去的毒素进入血液,造成尿毒症。黎塞留公爵送伏尔泰鸦片,推荐他视之为止痛药。伏尔泰误解了黎塞留的说明,5月11日喝下整瓶,因而精神错乱达48小时之久。他的脸因痛苦而不成形,特龙金医生被召来,给伏尔泰一些减轻病痛的方法,但数天后,伏尔泰说不出话,也无法饮食。他要求将自己送回费内,但为时已晚。

5月30日,格尔特教士和圣苏尔皮斯教区牧师准备基督教的最后圣餐,只要伏尔泰在其先前的信仰告解上,加上对基督神性的信仰。但孔多塞描述有关伏尔泰未经证实的事,他狂叫:“看在上帝的名义上,不要对我谈那个!”拉阿尔普曾报道伏尔泰的反应:“让我平静地死吧!”迪龙瑞尔接受一般的看法:牧师发现伏尔泰的狂暴行为,于是不给予圣餐而离去。特龙金宣称:“哲学家在临死前最后几个小时总显现极端痛苦和狂号嗔怒。”当晚11时,伏尔泰平静地逝世了。

米尼奥教士预料他叔父的尸体将被拒绝埋葬在巴黎国家公墓,于是让尸体直立地坐在马车里,驶离巴黎。在离此110英里处,塞纳河畔罗米尼村庄的西里利斯修道院,当地一位牧师给死者举行传统宗教仪式,唱大弥撒,也允许他埋葬在教堂的地下室。

路易十六命令报刊禁止报道伏尔泰的死亡。法国学术界要求法国修道士为这位死去的人举行弥撒,但遭到拒绝。怀疑论者腓特烈大帝在柏林的天主教堂为伏尔泰举行弥撒。腓特烈大帝为他的朋友也是他的敌人的伏尔泰写了一篇热诚的颂词,于1778年11月26日在柏林学院公读。叶卡捷琳娜大帝曾写信给格里姆:

我已失去未曾谋面,但喜欢我的两位伟人——我深感荣耀的伏尔泰与查塔姆。将经过相当长久的时间始能找到与他们匹敌的人,却永远不会找到超越他们的人,尤其是前者……几周前,伏尔泰为公众尊敬,现在他们却不敢为他举行丧礼。如此一位举国之内首屈一指的人物,为什么不以我的名义取得他尸体的所有权?你应该将他的尸体加以香料药物处理后送来给我,他必将会有最富丽堂皇的坟墓……假如可能的话,买下他的丛书、论文、文件,包括他的信件,我将给予他的继承者高价。

德尼斯夫人为图书馆接收13.5万银币,将其运送到圣彼得堡的冬宫。

1791年7月,由革命立宪议会命令,伏尔泰的遗体被移出西里利斯修道院,在热闹的行列队伍护送下经过巴黎,最后被安放在圣日内维教堂。同年,法国公开地再施洗礼,将瑟顿路改为伏尔泰滨河路(Quai de Voltaire)。1814年5月,王权复兴时期,一群出于宗教热诚的盗尸人秘密地从培索将伏尔泰和卢梭的尸骸移出,放入大袋内,将其埋葬于巴黎市郊弃地,从此他们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