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彭斯-英格兰之邻(1756—1789)

时间:2024-06-18 17:44:05关键词:英格兰之邻

“我那古老却很卑贱的血统,”苏格兰最伟大的诗人说,“从大洪水以来一直在丑闻之间爬行。”我们在此只追溯到威廉·彭斯为止,威廉不但没有制造丑闻,反而是一个勤勉、脾气暴躁的佃农。他1757年娶了阿根斯·布朗为妻,她1759年为他生下罗伯特。6年后威廉在奥丽凡特租得一块70英亩的农场,这个人丁旺盛的家族就在山上一个孤立的家中“富裕地”过日子。罗伯特虽然也在家里接受私人老师教导,也上过教会学校,但13岁以后他开始在农场上工作。他14岁那年,“一位健美、甜蜜、悦人的少女激起我一种很微妙的感情,这种感情若不去顾虑辛酸的失望、踌躇不前及书呆子的哲学的话,我认为称得上人类诸多喜悦中最优美的一种”。15岁那年,他又遇见第二个“安琪儿”,每到夜晚就痴狂地想着她。他弟弟也记得罗伯特“(对女性)渴望的感情很强,而一直成为艳丽的奴役者裙下的败将”。

1777年,罗伯特·彭斯以一种不顾一切的勇气租得塔伯顿郡洛查丽130英亩的土地,他为这块土地签订的合约规定年付130英镑的租金。此时年方18岁的罗伯特,由于身为7个小孩中的老大,成为负责耕种的人,因为父亲威廉几年来辛劳耕作却得不偿失,早已未老先衰。父子两人由于一个生活日趋严谨,一个生活日渐散漫,因而差距越来越大。罗伯特不顾双亲的禁止,到舞蹈社去跳舞。我们这位诗人回想说:“父亲自从那次反抗行为之后就开始讨厌我,我相信这是我日后行为放荡的原因之一。”24岁那年,罗伯特加入了一个互助会的支会。1783年,由于田租拖欠未还,那块土地即被查封。罗伯特和弟弟吉尔伯特两人把口袋里的几个铜板凑起来租了一块118英亩的土地,租金每年90英镑。他们在土地上苦耕4年,每年每人只许有7英镑的零用钱,他们就靠这块地来养活父母、妹妹和弟弟。他们父亲于1784年死于肺结核。

在那些漫漫冬夜里,罗伯特看了很多书,其中有罗伯逊的历史、休谟的哲学,还有《失乐园》。“使我也有着与我心目中的英雄——弥尔顿笔下的撒旦—— 一样的精神。”由于他愤恨长老会教会对道德的监察,他毫不费力地舍弃教会的神学,对上帝和不朽只模糊地留着一些信仰。他嘲笑“那些信奉诺克斯的正统教徒”,他更怀疑牧师在礼拜天以外的日子恐怕跟他自己一样暗地里做坏事。在《圣集》(“The Holy Fair”,有关重振宗教的集会)中,他描写了一大堆布道者严苛地指责罪恶,动辄拿地狱来要挟,而教堂门外的娼妓却很有信心地等待着信徒会众去光顾。

有一次,一个教会人士派了一位代表去责骂彭斯,还罚他钱,说他没结婚就和贝蒂·帕顿同床共枕,这使彭斯对教会人士的厌恶达到极点。那位仁慈的地主——盖温·哈米顿——因一再未出席参加教堂仪式而被牟查林城的长老教会大会非难时(1785年),这股厌恶之情即化为愤怒。于是我们的诗人就写了他那首最尖刻的讽刺诗《圣威利的祈祷》,来嘲骂牟查林城教会的长老威廉·费舍尔伪善的美德。彭斯描写他向上帝说话时的情形:

罗伯特·彭斯-英格兰之邻(1756—1789)

我祝福并赞美你无敌的神力,

你在夜里已留下了无数,

如今我在你跟前;

当作礼物当作善举

将燃烧发亮的光

带给这个地方……

哦!主啊!你知道,昨晚我和米格(Meg)——

我诚恳地乞求你宽恕——

哦!但愿它永不再是活生生的羞辱

来玷污我的令誉,

我保证不再以不法的方式

来玷污她。

此外,我必须另外发誓

和丽兹(Leezie)的少女来过三次,我想——

不过,主啊!那个星期五我是醉着

接近她的,

否则,你必也明察,你的忠仆

绝不会污了她……

主啊!你且数数盖温·哈米顿的功过,

他酗酒、妄用神名,还玩牌,

他有好多邪门的技巧,

不论是大是小,

从上帝自己的牧师手中把人们的心

偷走……

主啊!在你复仇之日审判他吧;

主啊!造访那些雇用过他的人吧!

请慈悲的你别走过他们身边,

也不必听他们的祈祷;

相反,为了你的子民,毁了他们吧,

万勿纵容。

不过,主啊!请记得我及

我一时或神圣的慈悲心怀,

让我的仁心和财富照耀的光芒

无人可以匹敌,

而这一切的荣耀必将尽属于你。

阿门!阿门!

彭斯不敢出版此诗,这首诗在他死后3年才拿去印行。

同时,他不断供给长老教会一大堆非难他的口实。他自称为“职业私通者”,少女们激起他的感情:有“诱人的克洛伊漫步走在珍珠般的草地”,有琼·阿莫尔、高地玛丽·卡姆伯尔、佩吉·查默斯、克拉琳达、克鲁克香克、达尔雷的珍妮、“美丽的小天仙”戴维斯、弗莱明、贾费里、绮丽的佩吉·肯尼迪、莱瓦尔、洛里默、玛丽·莫里松、帕克、斯图尔特、佩吉·汤姆森——此外还有一大堆。 只有这些少女明亮、含笑的秋波,柔嫩的玉手还有“雪白”的乳峰才安慰得了他生命中的辛劳和忧伤。他为自己性方面的曲折多变找到的借口是:既然大自然的一切都在变,为什么人类非成为这项规律的例外不可呢?不过,他也向妇女警告过,要她们千万不要轻信男人的诺言。据我们所知,他的婚姻使他有了5个孩子,婚姻以外他另有9个孩子。他说:“我有为人父的天才。”他也臆测说,也许只有去势能治愈这个毛病。至于牧师的责难和苏格兰的律法——

教会和政府可能会联合声明说,

我绝不能做这类事情;

教会和政府可能都会步向地狱,

我却去找我的安娜(Anna)。

贝蒂·帕顿为他生下一个小孩时(1785年5月22日),彭斯答应娶她为妻,她的父母却不接受他这项建议。他转而向琼·阿莫尔进攻,而且书面承诺与她结婚,不久她也怀孕了。1786年6月25日,他到教会大会场,承认自己应负的责任,他(他自己力称)认为自己已经和琼结了婚,答应遵守诺言。女方家长却不答应让女儿嫁给一个年方17岁、已负担着一个私生子重担的农民。7月9日那天,彭斯在自己教堂中的位置上谦卑地接受公开指责。8月3日,琼生下了一对双胞胎。8月6日,他和琼在会众面前接受谴责,结果“免于被认为丑闻”。因父亲宣誓指控罪名而获得签发彭斯的逮捕状,我们的这位诗人潜逃,并计划乘船到牙买加。逮捕状没有执行,罗伯特于是重返农场。同年夏天,他又答应娶玛丽·卡姆伯尔为妻,并带她赴美。计划未付诸行动之前,她就去世了。彭斯在《高地玛丽》(“Highland Mary”)和《给天堂的玛丽》(“To Mary in Heaven”)两首诗中深情地纪念她。

在多产的1786年,他以订阅的方式在卡玛诺克出版了他的第一本诗集。他删除了其中可能会激怒长老教会或人们道德的诗篇,他以苏格兰的方言及对熟悉的景色的描写取悦读者,由于他把农人生活的细节升格为易懂的诗句,因此颇受农民欢迎。也许其他诗人没有一个能对分担农民日常工作重负的牲口,表现出像他一样的同情;或者对那些在逼人的寒雪中迷惘的“笨羊”,或因人们犁田而把其家园拆除的老鼠,有着跟他一般浓烈的同情心:

不过,老鼠啊!并不是只有你

才证明说预见的事物可能纯属虚幻;

鼠与人再周详的计谋

都可能事与愿违。

跟这一句几乎有同等格言味道的,是一首名叫《给一只在教堂中瞧见另一只虱子藏在仕女软帽中的虱子》的诗中结尾的两行:

哦!但愿施主能给我们权利

使我们自视如他人视我一般。

为了确保自己那本小册子受欢迎,彭斯以那首叫作《柯特的星期六夜晚》(“The Cotter’s Saturday Night”)来配合出版。那首诗的大意是描写一个农民在辛劳一整天之后回家休息,妻子儿女都聚拢到他身边,每个人都讲一个当天发生的故事。大女儿怯生生地介绍了她那个胆小的求婚者,大家高兴地分享粗茶淡饭,父亲读《圣经》及共同祷告。在这个宜人的画面上,彭斯又加上一首爱国诗使题材转折,那首诗叫《苏格兰——我亲爱的祖国》——在印行的612份中,在4周之内卖到只剩3份,彭斯净赚20英镑。

他原先打算拿所得之钱来支付赴美的旅费,后来他却把那笔钱拿来到爱丁堡寄居。1786年11月,他骑了那匹租来的马抵达爱丁堡,和另一个乡间青年共住一室,共卧一铺,楼上则住了一大堆莺声燕语的娼妓。爱丁堡书评家们对他诗集的嘉许为彭斯敞开大门,他成为这个社会的偶像达一年之久。司各特爵士这样描写他:

彭斯于1786年至1787年首次到爱丁堡时,我还只是一个18岁的小男孩……有一天,我在已故的那位德高望重、学富五车的弗格森家里看到他,当时在场的有很多享誉文坛的绅士……他长得魁伟、强壮。他的苍白是乡下式的,而不是小丑般的,带着几分庄严的淳朴……他的脸庞很大……眼睛大而黝黑……他讲话时……闪闪发亮。在这一大堆当时该国最为饱学之士的圈子里,他很稳健地谈笑自若,却一点也未逾矩。

于是彭斯受到鼓励,刊印了一册诗集的增订本。为了使这本新书增添新的内容,他提议把原来那本卡玛诺克版中未收入的一部主要作品《快乐的乞丐》(The Jolly Beggars)也加以收入。该诗描写聚集在玛查林城南希·吉布森开的那家酒馆中的流浪乞儿、穷光蛋、罪犯、诗人、提琴手、娼妓及跛足、被遗弃的军人。彭斯借这些人之口来做最坦诚、毫不悔改的自白,最后再以这醉酒的合唱团来唱出这支混合曲的最后几句:

那些受到法律保障的有什么了不起!

自由才是值得炫耀的东西!

法院本来就是为懦夫而建立,

教堂的兴建,只是为了讨好牧师。

学者兼布道者哈吉·布莱尔对想印行这么一本嘲笑美德的书的念头提出警告,彭斯也让步了,以后忘记了自己曾经写过这首诗。有一位友人保存了这首诗,后来于1799年发表。

爱丁堡的那一版售出3000册左右,为彭斯赚得450英镑。他买了一头驴,骑着(1787年5月5日)上苏格兰西部与北部的高地,然后渡过特威德河到英国各地闯天下。6月9日,他拜访了莫斯格尔城的亲戚,还拜会了琼·阿莫尔,她很热忱地接待他,于是再度怀孕。回爱丁堡以后,他遇见了阿根斯·丽豪斯夫人。这位夫人17岁时曾经嫁给一位格拉斯哥城的外科医生;21岁那年(1780年)她丢下了他,带着小孩到首都来很“节俭、守妇道”地定居下来。她邀请彭斯到她家去,他毫不迟疑地爱上了她。她显然未曾献身于他,因为他仍继续爱着她。他们彼此交换信件与诗句,他署名是“赛尔温德”,她则自称“克拉琳达”。1791年,她决心到牙买加和丈夫重聚,彭斯送给她这几行柔美的诗句,作为送别的礼物:

一下亲吻,我们就得别离!

一声再见,从此两地相思!……

要是我们不曾爱得这么真心,

要是我们不曾爱得这么痴情,

永不相聚,也永不相离,

我们就不会如此心碎。

她发觉原来自己的丈夫已和一个黑人女侍同居,于是她又折返爱丁堡。

彭斯对她的一片情感未获实现,他跑到当地一家名叫卡洛查琳—芬瑟堡的俱乐部去找寻伴侣,饮宴作乐——那家俱乐部的名称含义就是“矢志卫城的人们”。俱乐部中酒和女人是“传家宝”,脏话充斥。彭斯为他们搜集了苏格兰的老歌,加上一些自己写的。这些歌中的一些于1800年以《苏格兰的快乐诗人们》(The Merry Muses of Caledonia)为书名,匿名秘密地印行。由于彭斯是该俱乐部的会员及他对阶级区分公然地指责,还有他在宗教和政治方面坦诚地说出他强硬的观点,这些因素使他在爱丁堡社会中受欢迎的情况很快结束。

他也试过找一份税员的工作,但由于人家一拖再拖,他又隐居,再度务农。1788年,他租得艾丽斯兰德农场,离邓夫里斯5英里,距卡莱尔的凯珍普托克12英里。地主很坦白地承认那块土地是“贫瘠得无法再坏”,所以先支付了300英镑给我们的诗人,要他建起农舍,还有把土地四周围起来。彭斯依约必须在起初3年每年支付50英镑,然后每年70英镑。此时琼·阿莫尔产下双胞胎(1788年3月3日),不久,这对双胞胎即告夭折。4月28日之前,彭斯娶了她,她带着他们所生的4个孩子中仅存的1个,前来艾丽斯兰德侍候他,做他忠实的妻子兼管家。她又为他生下一子,彭斯称那个小孩是“在那一类型的生产中我的‘杰作’,有如在政治方面我认为塔姆·桑特是我的典范一般。”1790年,他又成为邓夫里斯旅店的女侍安娜·帕克的情人。1791年3月,她也为他生下一子,琼把这个婴儿和自己的小孩一起养大。

在艾丽斯兰德的日子并不好过,他仍陆续写出伟大的诗篇。他就是在这里为一首题名《友谊地久天长》(“Auld Lang Syne”)的老饮酒歌之后,加了很有名的两节。彭斯也跟他父亲一样,工作到鞠躬尽瘁。他很乐意被任命为税收官(1788年7月14日),可以到各处走走,量量酒桶,查验运粮船、杂货零售商、制革者等,再向爱丁堡的税务局报告。虽然他一再和约翰·勃莱科恩闹矛盾,但税务局对他似乎还算满意。1791年11月,他把土地卖了,赚了一点钱,带着琼和3个小孩搬到邓夫里斯的一栋房屋去住。

他时常光顾旅店,醉着酒回家,有好几次琼还在病中,因此惹火了镇上的显达。他仍不失为一位伟大的诗人,在邓夫里斯5年内他写了很多作品。他发现妻子不是他精神上的伴侣,他和弗朗斯·顿劳普夫人通信——有时还去拜望她。这位夫人血管中还留有一些华莱士的血液,她尽力克制彭斯的道德和用字,有时却不是为了他诗句的益处,彭斯却更欣赏这位妇人偶尔送给他的那些5英镑的钞票。

由于他观点偏激,他那个收税官的职位差点就不保。他以15节优美的诗句要求乔治三世革除那些贪污的部长,还劝威尔士王子结束行为的放荡,要是他想继承王位的话,更应及早结束他“和查理(绰号“狐狸”)玩的那种咯咯作响的骰子游戏”。在一封投到爱丁堡某家报纸的信中,他称赞美国的《独立宣言》。1789年,他更是法国大革命“热心的支持者”。1795年,他对阶级区分做了抨击:

只要诚实,贫穷又何妨?

只要他能挺起胸膛,

怯懦的奴隶我们可以不去理睬他;

我们虽穷却不害怕!

尽管情形会是如此,

我们的辛劳无人知悉,

名分只是微不足道的记号,

而“人”才是值得重视的黄金。

……

诚实的人,任他有多贫穷,

他仍是万人的王。

你看到同辈的人被称为地主,

他虽高视阔步,目空一切;

虽然成百的人崇敬他的话语,

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傻瓜……

我们且为未来祈祷,

因为该来的还是要来,

世间的意义和价值,

都会有它应有的奖赏,

尽管事情会是如此,

即或如此,将来

四海之内

必皆为兄弟。

有人向税务局投书,说这种偏激分子不适任查核杂货零售商、计量酒桶,但长官们却因他对苏格兰的热爱和赞美而原谅了他。他那90英镑的年薪勉强够他糊口。在性爱方面他还是继续浪荡不定,1793年玛丽亚·里德尔夫人承认他那“无可抗拒的吸引力”,为他生下一子。他一再的酗酒终于导致心智和傲气的衰竭,跟莫扎特一样,他也发出求乞的信给朋友。人们谣传他染上梅毒。1796年1月一个严寒的早晨,有人发现他醉倒在雪地里。这些谣传又有人批评是空穴来风的臆测,苏格兰的医生所述彭斯最后的病状是风湿性热损坏了心脏。他在去世前三天,写信给岳父说:“看在老天的分上,请即刻叫阿莫尔来。我的妻子每小时有一次阵痛,正在待产。慈悲的上帝啊!我可怜的弱女子啊!她没有朋友在身旁,情景多么凄凉!”然后他卧病在床,1796年7月21日与世长辞。在他下葬的同时,他的妻子产下一子。朋友们发动募捐,得了一笔基金来照料她,而她身体强壮,一直活到184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