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革命的结果几乎影响了除文学与艺术以外此后英国发生的一切事情,其结果与影响如果不撰写一部过去两个世纪的历史是无法加以充分描述的。因此,我们必须注意这持续不断的发展与尚未完成的变迁过程:
一、由于发明与机器的繁多而形成工业本身的转变——这种转变过程如此繁多,以致我们目前的生产和分配货品的方式与1800年相较,两者的不同之处远比后者(1800年时)与盛行于2000年前的生产与分配方式的差别更大。
二、从合乎规定的同业公会和家庭工业制度转变到资金投资系统与自由企业。亚当·斯密即是英国这种新制度的发言人,皮特二世更于1796年对这种新制度给予政府的许可。
三、农业工业化——小农场被以资本主义方式经营的大农场取代,他们使用机械、化学和机械动力大规模地生产食物和纤维,以供国内和国际市场所需——而且持续至今。因此,家族耕种的农场遭受了与同业公会同样的命运,成为工业革命的牺牲品。
四、科学的刺激、应用与普及。起初受到鼓励重视的是实用科学的研究,但纯粹科学的研究也已导致极广大的实用价值。所以,抽象的研究工作也得到经费资助,科学变成了现代生活的显著特征,就像宗教曾是中古世纪的特征情形一样。
五、工业革命(而非皮特二世所言的拿破仑)稳固了英国在海上及在最富庶的殖民地上150年的控制权,因而重绘了世界地图。它引导英国及后来其他工业国家去征服一些能提供原料、市场或商业及设备的海外地区,由此进一步助长了帝国主义的形成。它迫使农业国家为获得或维护自由而走向工业化和帝国主义化的路途。它还制造了经济、政治或军事上的相互关系,使独立成为虚幻,而相互依赖成为事实。
六、工业革命改变了英国的特质与文化。大量增加英国人口,将半个英国予以工业化,并使英国人口向北、向西往那些靠近储藏煤、铁或靠近水路和海洋的城镇移动。于是产生了利兹、谢菲尔德、纽卡斯尔、曼彻斯特、伯明翰、利物浦、布里斯托尔等大城市。工业革命把英国和其他工业国家的大部分地区转变成满布冒着黑烟的工厂及令人窒息的煤烟与灰尘的肮脏之地,又把底层民众堆积在发臭而无望的贫民窟里。
七、工业革命使战争机械化、扩大化、非人化,还大大地增进了人类破坏、毁灭和杀伤的能力。
八、它促使通讯传达和运输交通变得更为方便、快捷,因此使更大规模的工业兼并和由一个首府统治较大区域的构想成为可能。
九、工业革命提高了商人阶级的地位,使其支配财富并进而形成其在政治上的优势,由此产生了民主政治。为了影响并维护这个划时代的权力转移,这个阶级获得了日增的部分群众的支持,他们确信这些群众能借着控制传播媒介及灌输思想而与他们步调一致。尽管受到这些控制,工业国家的人民仍然是近代史上消息最灵通的群众。
十、既然继续发展中的工业革命需要工人与管理者双方不断接受更高深的教育,新的阶级以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方式资助学校、图书馆和大学。其目的是要培养技术方面的才智,而其副产品却是世俗知识的空前扩展。
十一、这种新的经济制度将货物与舒适散播于远较以前任何制度更大比例的人群之中,因为它只能靠人民永远不断扩增的购买力来维持其不断上升的生产力。
十二、它使都市人的心思更为敏锐,却使他们的审美观念退化了。因此许多城市变得异常抑郁丑陋,最后艺术本身也放弃了对美的追求。贵族阶级的被废止,失去了标准与鉴赏力的贮藏所及宫廷,也贬抑了文学与艺术的水平。
十三、工业革命提高了经济学的重要性与地位,而且导致经济观的历史解说。它使人们习惯以物质的原因与结果来从事思考,并导致生物学的机械论——把生命的一切过程解释为机械活动的一种企图。
十四、这些科学方面的发展及哲学上相似的倾向,加上都市的状况与不断增加的财富,减弱了宗教信仰。
十五、工业革命改变了道德观念。它并未改变人性,但它将新的力量与机会赐予基本上有用但在社会上令人困扰的旧有天性。它强调利益动机的程度,似乎鼓励并加强人类自私的天性。以往不合于社会群体生活的本性均为父母的权威、学校的道德教育及宗教教条节制,然而工业革命削弱了所有这些控制力量。在农业制度中,家庭是经济生产,也是种族延续和社会秩序的单位。在这种制度之下,人们在双亲与季节的戒律下,共同在一块土地上工作,它也教导人们合作并把人们塑造成相同的性格。但工业主义使个人与群体成为生产的单位,双亲与家庭丧失了他们原所具有的权威与道德作用的经济基础。由于童工在城市里不再成为赚钱的工具,儿童也就不再被当作一种资产。节育运动因此流行起来,尤其在较有知识的人们当中更为普遍,知识程度较浅的很少实行节育,这样就产生了人种关系与神权政治力量的意外结果。由于家庭规模的缩小及机械工具的发明,妇女从做母亲的职责与家务束缚中解放了出来,并随即涌向工厂和办公室,因此妇女的解放也是工业化所产生的结果。儿子们需要较长的时间才能达到经济自给,同时生理成熟与经济独立的间隔期延长而使婚前守贞更加困难,因此以往在农村生活中由于较早达成经济独立、早婚与宗教约束等情形形成的道德规范被破坏无余。这种工业社会已发觉它们正在一种旧道德规范逐渐没落而新道德规范仍未建立的非道德的真空期间游离浮沉着。
然而欲了解工业革命的全部层面,或对其结果加以道德批判,却远非一个人的心智能力所能及。它已产生了大量各种各样不同的新罪恶,同时以传教士、修女般的英雄奉献精神激起了科学家们的灵感。它制造了丑陋的建筑、阴暗的街道和污秽的贫民窟,但这些并非起自其以机械力替代人力为目的的本质。工业革命已开始攻击其本身的罪恶,因为它已发现为贫民窟所花费的远较教育费用昂贵,而且贫穷的增加反而促使富人致富。实用建筑与机械的优越性——如同表现于桥梁一样——能产生一种融合科学与艺术的美。美变成有利可图,而工业设计也在艺术与生活装饰物中占了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