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康德是朋友,也是对头;他是莱辛的朋友,也是他灵感的提供者;他是作曲家和指挥家门德尔松的祖父,18世纪的名人。他的父亲梅纳赫姆·门德尔松,是德绍犹太学校的一名老师和雇员。门德尔松1729年9月6日生于德绍,有“摩西第三”的雅誉,热衷研究,终生患背脊骨弯曲症。他14岁到柏林,深入钻研《塔木德》,严守教规:“吃面包掺盐,有限度地喝水,睡在硬地板上,过着穷困的生活,终日忙于钻研律法。”7年之久,他满足于自己的阁楼生活,将每周面包分成7份并标上记号,靠着帮人抄写文件的微薄收入维生。在柏林时,详读迈蒙尼德的作品,从这位“摩西第二”的生平事迹中获得鼓励,并从他和生活中学得如何变骄傲为谦卑、化暴戾为祥和。他在柏林的同事教他拉丁文、数学、逻辑学。他读过由洛克原著译成的拉丁文本,又读了莱布尼茨和沃尔夫的作品,很快他就爱上了哲学。他也试着用德文写作,其文笔平实流畅,在当时日耳曼文学中诚属罕见。
21岁时,他做了艾萨克·伯哈德家族的教师,结束了贫穷的生涯。艾萨克·伯哈德在柏林拥有一间缫丝厂。4年后,他成为该厂的会计,继而为此厂的巡回代理人,终成为合伙人之一。他一直维持此业到老年,因为他不愿依靠自己出版的书籍为生。约1754年,他遇到莱辛,在一局棋赛中,从此揭开友谊之幕,虽然彼此在哲学观点上互有歧异,但友谊维持到莱辛去世。1754年10月16日,莱辛致友人函:“门德尔松,年25岁,从未受过大学教育,却能在语言、数学、哲学及诗歌的造诣上有大成就,我预见此人必成为我国的光荣,假如他能借其教友之助达到成熟的话……他的热诚和哲学精神迫使我预期他必是斯宾诺莎第二。”门德尔松也称:“莱辛友善的言语和神色,能驱尽我心中一切的忧郁和悲伤。”
1755年,莱辛着手整理出版门德尔松所写的《说话哲学》(Philosophische Gespr?che)一书,该书阐释斯宾诺莎和莱布尼茨的论据。同年,门德尔松与莱辛合作写一论文《蒲柏,一位形而上学家!》,批评英国诗人没有自己的哲学,完全抄袭莱布尼茨。1755年,门德尔松出版《论情感书简》(Briefe ber die Empfindungen)一书,领先康德的观点,认为美感应独立于物欲之外。这些出版,使这位犹太人得以极受欢迎地进入在柏林不太“平静的哲学家同谊会”。通过莱辛,他认识了尼古拉,二人共同研读希腊文,他很快就能阅读柏拉图的原文,他又帮尼古拉建立纯文学与美术图书馆,又为其他定期刊物写稿,对当时文学艺术批评的潮流产生极大影响。
现在,门德尔松认为自己该成立家室了,就在1762年,32岁的门德尔松与25岁的弗若米特·古根海姆小姐结婚。因为两人已达理性成熟之年,这段婚姻非常美满愉快。在他们蜜月期间,他着手撰写《形而上学可否容许如数学上的证明存在?》一文,以角逐柏林大学提供回答该问题最佳作品的奖赏。康德也是竞争者之一。门德尔松终于获奖(1763年),赢得50杜卡特和国际声誉。
一位竞争者托马斯·阿伯特,是奥得河法兰克福的教授。在他致门德尔松的一封长函中称:他怀疑灵魂不灭说,也为该信念的丧失导致的道德信条的沦丧和最终慰藉被剥夺的不幸而悲痛,门德尔松部分原因是答复这一问题,又写了他最有名的著作《论灵魂不朽》,采用柏拉图式对话录的通俗文体。他说人的灵魂(是争论的焦点),显然不同于一般事物,我们也可相信它不同于人肉体的命运,假如我们信神,我们不可能相信神会将一种没有真理基础的盼望放在我们体内来欺骗我们。甚至如康德所言,人的灵魂有一股自然力量,驱使自己圆满,但此圆满无法于有生之年来到,所以神才容许灵魂在人的肉身死亡后仍然存在以完成它。门德尔松认为:“若无上帝这位不朽者的存在,生活上的一切善行在我眼中毫无价值。而我们的一生也宛如是在风雨的夜晚中,寻不到掩蔽、庇护的慰藉,而绝望地漂泊着一般。”他的论证虽嫌脆弱,但文体优美,为所有读者喜爱。柏拉图式的对话录,似乎重为人捕获,他因而博得“日耳曼的柏拉图”之名。这本小书销行15版,几乎翻译成欧洲所有文字,包括希伯来文在内。在那个时代,该书成为日耳曼境内家喻户晓的非小说性读物。赫尔德和歌德赞扬他,拉瓦特亲自拜访他,仔细端详作者的面孔和烦恼,声称他的每一根线条和每一记脉搏都显示出苏格拉底的精神。
许多不同宗派的基督徒也赞扬这位雄辩的犹太人,两位圣本笃教士祈求他灵性的帮助。但1769年,虔诚的神学家和骨相专家拉瓦特突然公开吁请门德尔松改信基督教,因此引起一阵骚动。门德尔松于1770年作《致拉瓦特执事先生》答复函,他承认犹太教和犹太人生活中有若干缺点,但这些缺点在每个宗教发展史上均有,他提醒拉瓦特注意犹太人在基督教世界忍受的艰辛,并说:“若是人有良心,该了解目前犹太人所处的状况,远非我所能描述。”结论说:“我是如此坚定地确信我的信仰,我可乞神作证,终我一生必坚持犹太教信仰中一切基本信条。”拉瓦特极受感动,谦卑地忏悔他所做的请求。但仍有许多攻击性文件指斥门德尔松为异教徒,一些正统犹太人更指责他容忍恶习侵入犹太教的宗教习俗中。这类争论一度引起热烈的辩论,远胜于讨论国家政策和腓特烈大帝身体状况的欠佳。
门德尔松的健康因这场骚扰受损,1771年有几个月之久须停止一切心智活动。在精力恢复后,他更将大部分时间致力于解除同胞的痛苦。瑞士有几个州准备制定法规限制犹太人时,他请求拉瓦特加以阻止,拉瓦特照办了,效果很好。德累斯顿当局驱逐数百名犹太人时,门德尔松又凭借与当地某位官员的友谊,使犹太人获准留境。他于1783年发表《摩西五书》的德文译本,此书引起另一场论战风暴。因对原文做了一点批评,与当时远离会堂的柏林犹太人联合的洪贝格论战,数名拉比禁止这一译本,但它在犹太社会中仍很风行,年轻的犹太人从中学得德文,下一代的犹太人也积极从事日耳曼的知识活动。1779年,莱辛出版一剧《智者纳旦》,读者们皆认为该书是对他犹太籍朋友的颂扬。
正当他的声誉和影响力达到巅峰时,门德尔松又劝服马克劳斯·赫兹将马纳塞于1656年对英国人民所做的演讲——《犹太人的辩白》(Vindication of the Jews)——译成德文。他在译文前加一篇序言,题为《犹太人的拯救》,要求拉比放弃他们破门律的权利。1783年,他又著《论宗教权利与犹太教》,极富影响力,在此他重新保证他的犹太教信仰,呼吁犹太人走出他们的生活圈子,反对宗教信仰迫害,又认为国家应依靠劝服更甚于凭借武力来治理。康德同样处于巅峰状态,曾致函门德尔松,这在友谊史上有其重要价值:
我认为此书是大改革的先锋,这一改革不仅影响你的同胞,也及于他人。你很成功地将你的宗教信仰与良知自由结合在一起,而且达到一种意想不到的境界……同时,你如此明显而完全地证实不受限制的良知和自由在任何一种宗教中的必要性,最终使我们的教会(路德教派),也考虑到如何除去在我们中间影响与抑制良知和自由的一切事物。
此书受到许多正统犹太教与基督教领袖的攻击,却大大有助于犹太人的解放与西化。
1783年,门德尔松年已54岁,体力、健康都很衰弱,他也自知将不久于人世。最后几年,他给朋友及儿女的讲话里一再阐释他的犹太教条,以后(1785年)收集起来又出版《晨光或论上帝的存在》一书。在他最后一年,读到雅各比所著的一书,极为震惊,该书说他那已逝的朋友莱辛久已笃信斯宾诺莎的泛神论。他不能相信,为文辩护,在手稿付梓期间染上感冒,因此并发中风而谢世,时为1786年1月4日。犹太人和基督徒联合为他在他的出生地德绍城竖立一座铜像。
他是18世纪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由于著作的鼓舞及他成功地逾越宗教藩篱,许多年轻犹太人得以走出他们狭窄的生活圈,而且很快地在文学、科学、哲学上崭露头角。马克劳斯·赫兹进入柯尼希山大学,攻读医学,选修了几门康德的课,成了这位认识论学者的助手和朋友。因此,唯有他看到了《纯粹理性批判》的原稿,但他读了一半就放弃了,因恐自己继续读下去会发疯。他回到柏林后,自己开业行医,也对犹太教徒和基督徒演讲医学和哲学。他的妻子亨丽埃塔既美丽又有成就,开设一个沙龙,成为18世纪末19世纪初柏林知识分子的聚集处,洪布洛特、施莱尔玛赫、施莱格尔、米拉波等都到过这里。门德尔松的几个儿女都改信了基督教,两个女儿参加了亨丽埃塔·赫兹的沙龙,其他的加入了塔珍布德(Tugenbund)道德团,赞成任意选择的男女关系胜于对婚姻的忠实,亨丽埃塔与施莱尔玛赫有暧昧行为,杜洛丝亚·门德尔松离开她丈夫,成为施莱格尔的忠实夫人,最后成了一名天主教徒,亨丽埃塔·门德尔松也接受了罗马天主教条,亚伯拉罕·门德尔松使他的孩子,包括音乐家门德尔松在内,受浸加入路德教派。那些正统的拉比宣布他们的预言都不幸被证实了,但这都是新自由的意外结果。门德尔松的影响仍长存于犹太人的知识、科学与政治解放等方面。